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有个孤儿叫张杰克》作者:金山上的太阳花   杰克金发碧眼,十八岁,住在中国A市。实际上他算的上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因为,他出生在中国。   他的爹抱着刚出生的他,说:“孩子,我希望你能坚强。”这话他在胎囊里听了无数次。他爹说完就把他放在了巷子墙头,一个展翅化成只黑蝙蝠,飞走了。   赤`裸裸的他,一个身上啥都没有的皱巴巴红彤彤刚出生二十分钟的婴儿被留在了墙头,不过十厘米宽的墙头。他想叫他爹回来:您至少把我放地上啊!这墙这么高谁能捡到我!然而他当时声带没发育完全,只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音。   他妈产下胎囊的时候就死了,他爹要躲猎杀组织,抱着个球,不,胎囊满罗马尼亚乱窜,后来又满欧洲乱窜。到处窜了十年,球还是个球,他倒是想出来,但全身无力啊,飘在胎囊里的液体中透过半透明的囊膜,随爹他看遍了世间繁华与不公。繁华的是别人,不公的是他俩。   大蝙蝠忧心忡忡地抚摸比它还高的球:“杰克,你怎么还不出来啊。”   他在胎囊里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大蝙蝠有没有看到: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他俩总是在路上,他爹是人的时候抱着他东躲西藏,他爹是蝙蝠的时候就抓着他东躲西藏。刚开始他总觉得胎囊要被他爹爪子勾破了,可怜的自己即将哗啦啦地从空中摔下去。后来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有几次他爹没抓稳,胎囊直接从高空砸了下去,在地面弹跳几下,安然无恙,就是里面的他被摇晃得想吐。   “杰克,我的宝贝,爸爸对不起你。”大蝙蝠用瘦骨嶙峋的翅膀抹泪。   滚,赶紧把我拎起来!要被追上了。他着急。   到了十一年,他爹捡到了张报纸,上面有这么条新闻:意大利男子欲偷带生物入中国,被中国海关查获。   仔仔细细地把这则新闻读完,他爹感动地热泪盈眶:“杰克,那些死板讲规则的鸟人翅膀只能缩小不能隐藏,我们有救了。”   然后他们跋山涉水从巴基斯坦入了中国,中途还迷了两次路,一次到了阿富汗,一次到了喜马拉雅。喜马拉雅那次其实不算迷路,但是山脉太高,他爹表示回头从新出发。   到了中国他们果然安全了。他爹得意洋洋:“那群鸟人十分死板,是绝对不会偷渡的!中国海关也不会漏放他们的。”   然而他爹在中国根本混不下去,五年了,连他这个还没出生的都学会中文了,他爹愣是除了你好谢谢什么都不会说。天天风餐露宿。   “杰克,我饿了。”大蝙蝠抱着球蜷在昨天抢来的鸟窝里。   你三天前才吃了一顿!以前在欧洲的时候你可是能十天不吃的!他恨铁不成钢。   然后他爹又把他一个人留了下来,飞去了医院。   “反正中国这么安全。”   ‘你忘了之前见过的掏鸟窝的人类孩子了吗?!’看着他爹飞走,他一个球在鸟窝提心吊胆。   在他球生的十五年,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终于,他,破球而出了!   他刚出生二十分钟左右,他爹依依不舍地对他说:“杰克,中国太好了,我打算回去把我们族其他人带过来。欧洲不安全,我就不带着你了。不出一个月我就回来找你。这期间会有好心人过来照顾你的。”亲亲他的额头,面带愁容, “杰克,你要坚强。”   他心里高喊:不!我不坚强!mon père !mein Vater!my dear dear papa!爹啊!你别走!   然后他就成了弃婴,萧索地留在了墙头。在墙头的期间先后有三只猫玩弄过他的裸`体。   天快亮了,他想着在地面被发现的机率比墙头要高。要知道这墙头有两个他爹那么高,这么高的墙,再好心的人也找不到他吧!   于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墙头翻了下去。   啪叽一声,全身的骨头都摔碎了。   等骨头恢复了,他开始用力咿咿呀呀地叫。   叫了一个小时,天亮了,这个死胡同巷子里终于来了人。   他被带到了孤儿院。一呆呆了十八年。他爹没来找过他。   现在他成年了,要去上大学了。   今天就是出发去学校的日子,张院长送杰克到火车站。   张院长名叫张美丽,今年六十二岁,仍是老当益壮,是美丽孤儿院的院长,副院长,会计,生活指导,有时还兼职做清洁。   两人在站台上等火车,张院长把老花镜摘下来,开始抹眼泪。   “大壮啊,去了学校要好好读书,”带着泪慈祥一笑,“你可是我们院这十年唯一的重点大学生,要争气啊。”   重点大学这四个字简直是被她给吼出来的,站台上的其他人本来都在偷看他俩这一中一洋,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奇怪组合,被这一吼吓了一跳,纷纷把头转了回去。   张美丽不满了,她的本意是让大家都过来看看,夸两句,她面前这个可是重点大学的学生,是国家未来的栋梁。谁知这些人不仅不过来夸,还连看都不看了!   她把喉咙放开喊:“大壮啊!你在重!点!大!学!一定要好好读书啊!”   杰克的听力十分敏锐,跟前老人这一喊,差点又把他耳膜震破,还好只是差点,现在他的体质跟以前相比要强健多了。   他无奈,每次升学都来这招,小升初,初升中,现在轮到中升大,这招她真是用不腻。以前自己还小,又是个洋鬼子的模样,别人看他可爱会过来夸两句实属正常。现在自己成年了,一米八的高个儿,有谁还会过来。   “妈,别叫我大壮。我身份证上名字是张杰克。”   张美丽不满:“你别说这事。你去改名字我是不同意的。你就叫张大壮,如果不是大壮这个名字你能长这么,”看看眼前的小伙儿,高是高,但确实算不上壮,把话憋下去,换个形容词,“这么高!”   懒得再犟,他的经验告诉他,再犟下去也是自己认输,不如现在停止这个话题。   他反不反驳是他的事,反正老太太是要继续唠叨的:“你小时候面无血色,就这么一咪咪大,”她举起右手伸出个小拇指示意,“吃的比谁都多,就是不长肉,我们都以为你是活不下去了,最后花了两百块去寺庙给你求了名字。提心吊胆这么多年,你终究是长大了,这都亏了名字的福,谁知你却偷偷把户口本拿去改了名字。你还伪造我签名!”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如果待会儿不想当众被打屁股的话,杰克必须得打断她的话了。   “妈!你这是封建迷信!这种旧思想要不得。再说了,哪有人生下来那么丁点儿大的!我长这么大是因为你和几个阿姨的照顾,不是因为一个破名字……”   张美丽瞪圆了眼:“你再说一次,一个什么名字?”   眼看张美丽把老花镜戴回去撸袖子要打人了。还好这时候鸣笛响了,火车进站了。   俩手各提起两个装的满满的行李箱,他又弯下腰把脖子伸出来。   老太太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蓝色大布袋挂到他脖子上,拍拍他的头,说:“在学校要吃饱,别管别人怎么说,一定要吃饱。你身体不好,要照顾好自己。”   他直起身朝张美丽点点头。   “走吧,走吧。放假了要记得回来。”   老太太催促他上车,他就大包小包地扛着行李上了火车。   隔着车窗他看着站台上的老人,她也正看着他,面容慈祥,目光欣慰,杰克心微酸,想再听她说说话,就算是唠叨也好,脑袋一抽,他用了十年都没用过的读心能力。   ‘还是挺壮的嘛。那么多行李他轻轻松松一次就搬上去了。那两百没白花。’   车开了,他面无表情地向老太太挥手道别。   车离开了站台,他把头扭回来,旁边坐着的中年大叔正好奇地盯着他。   “哈喽,where......”   他不耐烦地打断:“老子土生土长A市人。”态度极其恶劣。   在去B市的一路上再也没人试图跟他搭过话。   到了B城,左右开工提上行李箱,顺着早就打听好的路线,杰克一路辗转到了学校。   学校人山人海,不只有学生,还有很多家长。杰克找到了自己专业的注册地点,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   轮到他了,他放下手里的箱子,双手扒拉开胸前的布袋子。   还没等他录取通知书掏出来。   “老陈,这儿有个走错校区的!”注册的中年男子抬头一看,扭过去朝身后地上的人说。   “就这智商还读大学。将来去渤海湾他是不是能走错到洞庭湖去!”地上那人正蹲着阅读手里厚厚一沓资料,听了注册中年男的话,没好气地站了起来,也是个中年男子,不带眼镜,胡子拉碴。然后他看到了杰克,一怔,拉开另一把椅子坐在了中年男子旁边,低声说:“外国人啊,认错校区情有可原。”声音变得更低,“根本不是考进来的,脑子都不怎么聪明。”   杰克面无表情地把通知书和身份证一起掏出来递过去。   “张,杰,克。”老陈念通知书上的名字,又仔细看了看身份证,“A市人?老乡啊!”拿过旁边人手里的登记表,“张杰克,张,杰,克。找到了,在1班。我是你的实践课老师兼测量学老师,陈浩东。”又指指旁边人,“这是你们指导员兼地质学老师,杨杰。”最后把通知书和身份证递了回来,“登记好了,你宿舍在3号楼,303。”   接过自己的东西,把它们装回胸前袋子。   “谢谢老师。”谢谢您刚才说我脑子不聪明。   “别辜负这四年光阴啊。”陈浩南含笑谆谆叮嘱,打量一下杰克和他的两个大箱子,又朝旁边的人群喊了一句,“李铁锤!过来带你学弟去宿舍。”   没一会儿旁边人群里钻出个又黑又瘦的大高个,身上太阳暴晒的痕迹十分明显,脸上和短袖没遮挡住的地方都在褪皮。看到杰克也一怔,嘴张开还没说话,陈浩东来了句:“对了,张同学,你身份证我刚还你了吗?”话是在问他,眼睛却看着大高个儿。   “在我这儿。”虽然知道并不是真要问自己,但作为学生,杰克觉得老师的提问自己不能不答。   大高个儿接受到老师的暗示,走过来提起一个大箱子,满脸热情:“走走走,师兄带你开启大学校园生活。”   跟在大高个儿后面钻出了人群。身后人声嘈杂,杰克偏耳细细一听。   “你下次能不能确定了再咋呼?”   “他一个纯种外国人的样子,连个混血都不是,我怎么会知道他是中国人嘛。”   “人家有身份证的!外国人会有身份证?会姓张?籍贯会是A市?”   “回去再说吧,别让学生看笑话。”   两人的窃窃私语结束了。   “下一个。”声音大起来。   不再关注身后,杰克快步跟上前面的大高个儿。大高个儿很高,杰克有一米八二,大高个儿比他还高一个头,应该有两米。   宿舍楼区也很热闹,特别是经过的几栋女生宿舍,很多父母正为女儿跑上跑下搬被褥蚊帐之类的。送儿子来上学的父母也不少,只不过大部分在校园巡视一番,再对自己孩子叮嘱两句就撤退了。   来到3号楼,上楼前大高个儿停下问杰克:“张同学住几楼?”   “303。”看着眼前因蜕皮而斑驳的黑脸,深黑,浅黑,红黑……笑起来应该很疼,尽管如此眼前人仍是笑得热情满满,他过意不去了,“谢谢学长,我叫张杰克。”   大高个儿笑的更灿烂了:“你一路不说话我都不敢跟你搭话,我叫李铁男,老师们都叫我李铁锤。今年大三,就住你楼下,208。有事儿你就来找我……”   这人的性格有点像二姨。杰克想家了,想张美丽,想大姨二姨,想院里其他的小伙伴……   “谢谢二姨。”糟糕,叫错了。   “……大事儿我帮不了,但小事儿比如课堂笔记实践报告什么的只要你找我我肯定给,”李铁男站在那儿说的眉飞色舞,“不用谢不用谢,都是同学嘛。”   看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称呼。既然他没注意到那自己也没必要再提。杰克对着二姨,不,李铁男微笑。   他俩提着箱子准备上楼,李铁男话匣子一开就再也收不住:“我们系男生都在这楼。一楼还有几个研究生,也是我们系的,他们忙,可能平时不怎么搭理人,你别介意……等等。”   他俩停在了二楼楼梯上。   “你说你住哪间?”   这么快就忘了?这记忆力也很像二姨。杰克又说了一遍:“303啊。”   “你们屋……”李铁男皱起了眉头,“你们屋昨天有人提前报道了。”   所以呢?杰克望着比他站的高的李铁男,等下文。   “也是我领的他进宿舍,”李铁男神色凝重,“我觉得他不太正常。”   哪儿不正常?杰克一头问号。   “他穿着件黄袍子,就是道士穿的那种,你知道吧?”看杰克点头,李铁男继续往下说,“我送他进屋后歇了会儿,他一进屋就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堆八卦罗盘木剑啥的。这些是啥你知道吧?”   杰克再次点头:“我很喜欢林正英的僵尸片。”   “你怎么看?”李铁男严肃地问。   认真想了想,杰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也觉得他不正常,就是不知道是玩cosplay玩疯了还是真的精神不正常。”   李铁男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都现在这个年代了还相信妖魔鬼怪,斩妖除魔什么的,太愚昧无知了,我们这一辈应该没有这么迷信的,他应该是个cosplay玩家。”杰克下了结论。自从来到中国,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什么灵异事件,这么多年书读下来,他坚信,中国是个完全科学的国家,不存在任何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   又想了想,杰克添了句:“也不可能是精神不正常,精神不正常怎么上大学。对吧?”   “你说的对,他一定是玩cosplay的。”被杰克的言论说服,李铁男不再停留在楼梯上,转身往上继续走。   两人到了303。宿舍门大敞着,杰克见识到了张铁男所说的“不正常”。   寝室大概有三十平米,六张床位,左二右四,都是上下铺。中间是空地,门对窗,窗前有书桌,宿舍左边靠门的空地儿有柜子,现在被大开的门遮了一半。   这些都是正常的。   接下来观察到的就诡异了。   屋里就一个人,在靠桌的右边下铺上,正在打坐。   穿的倒不是道士袍,而是普通的日常衣物,上身灰色T恤下‘身短裤。正闭眼盘坐在床上,双手捏花在膝头,打坐。   窗台有个明晃晃的东西依着玻璃窗对着门口,避开刺眼的光芒仔细一看,是个比头还大的八卦镜。再往上一瞧,窗户上边的墙上稳稳当当挂了把木剑,有人小臂长。   两人搬着行李进屋,杰克在左边的上铺床沿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条。他把箱子打开,花了三分钟把衣物和日常用品放到与床号对应的柜子里,又花了五分钟铺了床。这期间李铁男就站在柜子前面,眼镜眨都不眨地观察着打坐男。   杰克从上铺下来。把空箱子往下铺床下一塞,直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以行动表示大功告成。打坐男床沿极快地瞟了一眼:王柏。   看他收拾好了,李铁男看着他用手指指外面,让他一起出去。   在走廊走动的人不少,经过303的时候说话的会闭嘴,笑着的会拉下脸,杰克这么个金发碧眼大帅哥站在这儿他们也只是看一眼就又往屋里瞧过去。   作为一个从小就被看稀奇的“洋鬼子”,杰克不喜欢这种目光,他心里有些不满,想叫这些人别看了赶紧走。   但是……   往前又走了几步,远离了303门口,都快下楼梯了,他对跟过来的李铁男低声说:“我现在觉得他可能是精神不正常了。”   张铁男眉头一皱,表示不赞同这个说法,用杰克自己说过的话来压他:“精神病怎么上大学。他是太沉迷cosplay了。”   杰克反驳:“他没穿道袍,但在打坐。cosplay哪是这样玩的,他是精神不正常。”   也是这个道理,张铁男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有个下楼的男生拍拍杰克的肩:“哥们儿,普通话说的不错啊。”   “谢谢,我土生土长A市人,您能把您的爪子挪开么?”杰克拉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刺猬头。啧啧,头发要立到天上去了,这是摸了多少发蜡,浪费,非主流。   目送尴尬的刺猬头下了楼梯,转弯不见了,他把目光收回来继续看向跟前人。。   “他会不会,会不会真是道士什么的?”李铁男犹犹豫豫地说出自己的猜想。   “你想了半天就想出个这个?”杰克无奈,再次强调,“迷信要不得。什么道士啊,我看他就是个臆想症患者。”   “哎,不管了。我得回去了,老师说不定找我呢。”李铁男一拍脑门,不再争论,掏出手机,说:“我们交换下手机号吧,你有事找我也方便。”   眼睁睁看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被硬生生拍了额头,杰克心生不忍,决定不再继续说下去。平日里除了跟家里老太太争论从来没赢过,跟别人争论他张杰克可是每次都把对方说得心服口服。现在就算了吧,算了吧,来日方长。   从屁股兜掏出手机,他跟李铁男说:“你说一下你手机号,我给你打过去。”   李铁男吃惊:“都这个年代了你还在用诺基亚的老人机?!”   翻个白眼:“家里穷,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买得起苹果新款的。”   “嘿!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好么!”   “我知道,但是我就想这么说。”   扯皮间李铁男把老人机拿过去输入了自己的号码,按了拨号键。   交换了手机号后李铁男就离开了,杰克回到宿舍,枯坐在上铺,看对面下方打坐的人不动如山。   不知道其他室友什么时候来。   拿过身边的布袋子打开,把老太太给装的窝头,卤鸡腿等拿出来,开吃。   等到太阳快下山了,注册时间已经过了,都没人再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下床往空余床位边一站,他发现了问题:这些床位上的纸条是空白的,没名字。   寝室里另一个活人仍旧在打坐,对周围的事完全不在意,眼都不带睁一下的。   随便在走廊抓了个人。   “你好,请问你们寝室人来齐了吗?”   “我们寝室?都来啦,中午就齐了,”路人一头雾水,又看了看他背后相对空荡荡的303,明白了,压低声音,“听说今年招生少,有几个宿舍住不满,大家还挺高兴的,都想分到人少的那几间,”看着杰克的眼中带着同情,“但今天大家都说,人多就人多,只要不是303。”   路人走的时候提醒他:“记得加班群系群校群啊,有事你也能早知道。”   个老人机怎么加群。杰克装作没听到这话。   饭堂的饭菜味道不咋地,但贵在分量足。杰克足足吃了八两米饭,又去窗口打包了十个大馒头,做宵夜。他饿的快,饭量也大,虽说也不是不能忍饿吧,但饿狠了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   回去的时候人还在打坐。   拎着馒头杰克站在门口侧耳一听。   “砰……砰……砰……”   人还活着,虽然心率过缓,但心跳还是很有力的。   晚上熄灯了,锁上门杰克爬上了床,准备休息。   打坐的依然在打坐。   躺在床上的他无声叹了口气:病得不轻啊。   半夜屋里有丝声响,杰克惊醒了,没动,用眼角余光往下看。看到了一件打破他信念的事情。   打坐的哥们儿起来了,下床了,打开窗口,跳出去了,没掉下去,升天了!   升天了!   他头顶没竹蜻蜓脚下没喷射器,就这么升天了!   天啊!   杰克一跃而起,从上铺跳到地上,因为是晚上,怕影响楼下休息,他的动作放的很轻,落地没发出一丝声响。   扒拉着大开的窗口,半个身子搁在桌子上,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升天的那位去了哪儿。   八卦镜也不见了!   楼下地上没摔死的!   天黑漆漆的,往上看只看到高空有几只鸟,人呢?!   天啊!   天啊!   杰克蹲在地上,感觉自己三观被破坏了,想了半天,决定给李铁男打电话。   刚准备站起来去拿床上的手机,头顶一个人影跃过,升天兄悄无声息地背对他在前面落了地。   杰克惊恐得干脆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怕自己被发现。   往右边一看,升天兄发现床上没人,慢慢转过了身子。   不!救命!   看到他升天兄一惊,没想到人还真在宿舍,但看到他惊恐的表情,又变得从容,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多年来的影视观赏经验告诉杰克,这不是个普普通通的问题,这,是句威胁。答不好,是要送命的。   蹲在那杰克把双手举高,求饶:“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升天兄低声呵斥:“闭嘴,起来把窗户关上。”   明明是你把窗户打开的,凭什么要我关。杰克默不作声站起来转身关窗户,八卦镜平放在桌上,清晰映出他的鼻孔。   “把八卦镜立好。”后面来了一句,   明明这是你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让我来立。乖乖把镜子靠窗立在窗台。   后面又来了句,“镜面朝外。”   就不能一次说完吗?!把八卦镜反转过去立好。杰克站在原地没有转身,窗外真黑啊,远处的鸟飞得真快啊。   “转过来。”   低下头他转过去。   升天兄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杰克老老实实回答:“你从床上下来的时候。”   这就奇怪了,走的时候明明听到床上人呼吸平稳,应该还在熟睡中啊。进屋之前自己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如果不是看到床上人没了,自己还发觉不了屋里人醒了。   难道自己敏锐度降低了?直觉不好用了?还是,眼前这人有问题……想到这,升天兄紧盯着眼前的人:这人比自己稍高,低着头像是要缩进地缝。这么个胆小的。升天兄忽略心中的那丝不对劲,警告道:“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杰克把头埋的更低,连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你叫什么?”   “……张杰克。”他为什么要问自己的名字!杰克一个激灵。   “你好,张杰克,我姓王名柏,希望接下来四年我们能好好相处。”   哦,只是单纯的问一下名字而已。四年……不可能,我要换宿舍!   看他鹌鹑似的低头不说话,间或还会打俩寒颤。升天兄,不,王柏终于有丝愧疚,想要安慰一下他:“别害怕,”想想又说,“你不说出去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句安慰成功地让杰克又打了个寒颤。同时心里诽谤:你那些家伙物事摆得光明正大,打坐也打的光明正大,为啥不能让升天也变得光明正大。   “我不会说出去的。”杰克抬起头看着王柏真诚地说。   王柏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了满满的真诚,点点头,坐到床边鞋一脱再往床上一躺,准备休息了。   杰克看他盖上被子闭上了眼,手一伸,偷偷从自己床上摸过来手机。   门刚打开,还没走出去,后面来了句:“去哪?”   “我尿急,去厕所。”   等了几秒后面没反应,杰克掩上门,往右边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去。   把自己锁紧隔间,他打算给李铁男打电话,抒发一下自己的恐惧和伤心:中国,不科学了。自己,被威胁了。   刚拿起手机,外面有很轻微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是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越来越近。来人脚步落地没有一丝声响。如果是正常的人类,是绝对不会发现有人靠近的。   但杰克不是正常的人类,他,张杰克,据他爹说是吸血鬼族近两千年来唯一的一个新生儿,没出胎囊之前他以为自己是跟他爹一样的吸血鬼。然而他爹走后,他慢慢长大,越长大越怀疑人生,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吸血鬼,因为他跟他那怕光贪吃的爹很不一样啊。他不怕光,能吃人类的食物,长这么大也没成功变成蝙蝠过。   虽然他能读心,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能听清千里之外的水滴声,用用力也能跳个几层楼的高度……但只要撇开这些不重要的能力,总的说来,他觉得自己更像个人类。   门外人还在老远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声响。   完全没有脚步声,地面也没有因为感受到重量而颤动。他怀疑这人是飘过来的。   是升天兄啊。   社会主义,八荣八耻,怎么才一晚上,他多年的科学信仰就破灭了呢。   杰克很悲痛,情绪有些激动,然后门外人的心跳声在耳中更显清晰。   你走哇!你走。杰克不动,盯着厕所门。   门外的人没有离开,僵持间杰克情绪更加激动,门外人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也清晰起来了……   还是逃不过吗?还是会被杀人灭口吗?杰克快哭了。   “你上完了吗?”   这声音,真的是升天兄。   杰克选择现在秉持沉默是金的原则。   “砰砰”,门被外面人轻敲了两下。   “出来。”语气不善。   把手机放到裤兜,杰克开锁,拉开门,双手举高。   王柏的双手交叉抱胸站在门外,问他:“你想给谁打电话?”   低下头,杰克心想果然如此:门外人没穿鞋,脚离地两尺,整个人是浮在空中的。   “我问你呢,你想给谁打电话?把头抬起来!”王柏不耐烦了。   “我……”杰克抬起头,打算先承认错误,真诚地自我批斗一番,老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付过去再说,然后他看清了王柏的表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对,有诈。’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而杰克的直觉,从未出过错。   想到自己还有十个馒头,用一会儿读心术应该无大碍。   ‘这小洋兔崽子肯定是想打电话。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是个好人……’   忍住,忍住,也不继续读心了,杰克在心底不住告诫自己。   实在忍不住了,他在心里破口大骂:‘山炮,诈老子还骂老子,个鳖孙,老子胡你一掌……’   “你说不说,等你半天了?给谁打电话呢?”王柏挑眉,很不耐烦。   “没打电话,就来上个厕所。还没上你就来了。”   盯着他鼓起的裤兜,王柏拉长了声音问他:“真,的?”   杰克眼中满满都是真诚:“真的。”   “你当我是眼瞎?你兜里是什么?”   真诚不改,不能回避视线,声音不能虚:“我忘给我妈报平安了,打算发条短信过去。”其实在饭堂的时候他就给张美丽打过电话了。   看着这真诚的双眼,王柏将信将疑。   “真的,今天晚上的事儿我都已经忘了,”杰克偏偏脑袋,“我脑仁儿小,记不住事,已经都忘了。”   上下打量他两眼,想想上次因为暴力胁迫被父亲关了半个月刑房的事,王柏决定放过他。   “手放下来,白长这么高个子。信息回去发。”又说,“要上厕所现在上,我在这儿等着。”   关上门憋出泡尿,拉上裤子又把门打开。   “你挺有趣啊,拉尿在坑拉。”王柏看了他一眼,说完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没听到后面人有动静,又转过来,问还在厕所隔间的人:“你今晚睡这儿是吧?觉得这儿很香?”   杰克摇摇头,盯着某人裸露的脚,还挺白。   “你在看什么?”问话带了火气。   ‘我在看你空中迈步……’没敢说出来,杰克低着头出了隔间,越过王柏往厕所外走去。   “洗手。”   都出厕所门了,杰克又走回来洗手。   等他洗完手,早没了王柏的身影。   自从有了第一次升天事件,王柏再也不会等他睡着再升天了。303成了王某人的专属停机场,每天凌晨一点起航,三点返航,雷打不动,已经整整持续一个月了。   杰克也不敢告诉别人:哎,你知道吗?我们系那个神经病不是神经病,而是真是个玄关片里的角色啊。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因为,   “你说出去我就杀了你。”王柏神色认真。   不用读心术,杰克的直觉告诉他:这人说的是真的。   他瑟瑟发抖,同时庆幸:怪不得第一天晚上我会那么害怕,这人是真的会杀人灭口的。我真是一如既往的机智。   换宿舍这事儿被导员杨杰一口否决了:“才开学你就要换宿舍,还没个合适的理由,‘觉得合不来’是个什么破理由嘛,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谁会刚住在一起就能好到穿一条裤子?”拍拍他的肩,把他送出门外,砰,办公室门关上了。   注册那天就“美名”远扬的神经病跟自己同进同出,别人看他俩的眼神十分诡异,他忍了,但是!   “你吃这么多还那么瘦,吃了不长肉就等于浪费粮食,别吃了。”王柏看不下去他面前满满三碗米饭,很认真地说。   几乎每次吃饭都要来上这么一句,老子是想自己一个人吃饭的啊,看不下去你别看啊!自己滚过去别的桌吃啊!就因为你总跟着,没一个人跟老子搭话!   忍气吞声,照常回答:“我饿。”这是老子自己买的!关你屁事。   后面有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嘿!哥们儿,你吃的真多。”   杰克转过头。   嘿!又是你个非主流!   “把你蹄膀从我肩上挪开。”他面无表情。   刺猬头讪笑,摸摸鼻子,走了。   又是凌晨一点,王氏飞机起航了。杰克惊醒后塞了四馒头,然后躺回去继续睡。   有血腥味,还很重。   杰克警觉地爬起来蹲在了床上。   有个黑影从大开的窗口跃了进来,落地无声。   看着王柏手里血淋淋的大猴子,杰克崩溃了:“你拿了个什么回来?!盗猎是违法的!”蹭蹭蹭爬下床,发现桌子上地上滴了一路血,“完了,你完了。”   王柏看他一眼,把猴子往地上一甩,慢悠悠地说:“我发现你视力挺好啊,这么黑还看的挺清的。”   今晚没星星没月亮,是个阴天,寝室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楼下的昏黄的路灯。   “我从小视力就好,我妈穿针都是找我!”杰克理直气壮。   这血腥味太浓了,指着地上蜷着近一米的大猴子,他问王柏:“这是什么?”   “山魈。”   “山肖?那是什么?”   王柏拿着手机蹲下去给猴子尸体拍照,嘴里说:“你没必要知道。”   不说就不说呗,杰克又指着桌子和地上的血,问:“这一路血怎么办?”   咔嚓一声,闪光灯把他眼睛刺激的开始流泪。   把信息发出去,王柏站起来,问眼泪汪汪的他:“怕?”   老子不是怕,你这鳖孙开闪光灯照像不知道提前说一声?他摇摇头:“不怕。死都死了怕什么。”   王柏吓唬他:“你怎么知道它死没死,说不定还活着。待会儿起来啊呜一口……”   看着眼前张牙舞抓的人,杰克无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大猴子心跳都没了血都快凉透了还能活着?   看他没反应,王柏觉得没意思,把窗户关好,满手血却直接往床上躺。   杰克也爬上了床,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忍不住开口:“血……”   “山魈的血离体后没几分钟就会蒸发不见,闭嘴,睡觉。”   然而实在是睡不着,这血腥味太浓了,把枕头边的塑料袋摸过来,杰克就着血腥味把剩下的馒头都啃了。   吃完馒头,再从旁边捞出个装满水的塑料大水瓶,坐起来咕嘟咕嘟把水全灌下去,饱了。   “饭桶,安静。”   “哦。”个鳖孙,敢叫老子饭桶,鳖孙鳖孙鳖孙鳖孙……   躺回去闭上眼在心底骂了个尽兴,舒坦了,睡觉。   有人!   在窗外来人敲窗前杰克猛地睁开双眼,一个鹞子翻身蹲在床上盯着窗外。   来人被他吓了一跳,往后急退了几米。   王柏该是睡着了,眼睛闭着。   “去开窗。”   好吧,虽然眼睛闭着,但人是醒的。   爬下去开了窗,让开两步。外面那个一点点蹭过来,然后钻进窗口,爬过桌子,站到了地上。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圆眼睛圆鼻头,长的挺清秀的,但却留着撮山羊胡,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正搓手上下打量杰克:“哟,这外国小伙儿长得还蛮精神嘛。”打量完了,递出只手,“你好张同学,我叫王菊阳,梅兰竹菊的菊,太阳的阳,是王柏他二堂兄。”   杰克好像知道王家给孩子取名字的规律了,王菊阳,好名字!也伸出手,跟跟前人握了握手。   “东西在地上,拿了赶紧走。”床上人终于舍得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从屁股兜里掏出个黑色大垃圾袋,蹲下去把地上那只猴子尸体套进去,王菊阳没有起身,扭过身子看向王柏:“那个……那个……”   双手抱胸,王柏不耐烦:“你要那个多久?有话直说。”然后他看到了王菊阳的眼睛往杰克的方向抽了抽,对这暗示他不以为意,“我之前就说过了,他没那胆子说出去,你有话直说。”   拎着套上垃圾袋的尸体站起来,王菊阳看向堂弟的眼中满是悲悯:“弟啊,三舅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王柏冷笑:“他要是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被这话一哽,王菊阳讪笑:“说正事说正事。”脸色一变,正经了不少,问王柏,“山清干净了吗?三舅说山如果干净了让你开始着手清沿海,敖家那边有些着急,催了几次了。”   “山上还有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不是跑的太快就是藏的太深,”说到这王柏有些恼怒,“我每天每天晚上不睡觉去给他们干事,周末白天黑夜都在山上呆着,他们着急,他们着急不知道自己来干啊!”   王菊阳赶紧安抚他:“小声点小声点。冷静,冷静。”又不得不问,“三舅问你大概多久能把这片清出来。”   听到自己父亲,王柏彻底熄火了:“到这个学期末吧,再给我四个月。”   “我会帮你转告三舅的。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又对旁边杰克说:“张同学要和小柏好好相处啊。”想想添了句,“有些话确实不能出去乱说,知道吗?”   杰克点头。   拎着猴子尸体王菊阳窜出了窗口,眨眼不见了。   作为一个把86版西游记看过十几次的人,杰克忍不住好奇:“真有龙?”   “什么?”王柏躺回床上。   “你堂哥说的啊,姓敖。”   “闭嘴,滚回去睡觉。”王柏闭上眼。   看来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杰克乖乖爬回床上,闭上眼睛,一会儿又忍不住:“你还有别的哥哥或者姐姐么?”   没人理他。   等了一会儿,杰克又问:“如果有的话,他们叫什么?”叫王菊啥?   “我说,闭嘴。”   天亮了,今天周六,在床上磨蹭一会儿,杰克实在是睡不下去了,爬了起来。王柏还在睡,杰克下床的声响完全没弄醒他,看来夜间工作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洗漱完,准备回去换上衣服去吃早饭。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王柏背着个大背包走了出来。杰克习以为常:“出发啦?”   点点头,王柏越过他走了。   -------------   估错了进度,欧洲来人在下一章   点评回复 举报   9条鱼   金山上的太阳花 楼主| 发表于 2017-6-24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金山上的太阳花 于 2017-7-24 02:20 编辑   去饭堂吃了个肚儿圆,又提着一袋豆沙包回来,往桌子前一落,坐看窗外阳光明媚,云起云落,啊,真是美好的一天。掏出手机,该给院里打电话了。   电话刚通,那边就接了。   “大壮哥大壮哥,你家来人了!”是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   院里有两台电话,但是是同一条线路,一台在张美丽的办公室,一台在院里宿舍外走廊上。显然,有人抢在张美丽前接了电话。   “二柱同学,你能把电话放下吗?”   对于“家里来人了”这种话题,他不是很感兴趣。对于刚接受不科学玄幻设定中国的他来说,“家里人”还是不来的好,林正英有部片子,讲的就是道士灭吸血鬼,那吸血鬼在教堂乌拉乌拉地乱叫,然后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中,嗝屁了。虽然,   “我不是道士。”   “但是你穿道士袍了。”   “我爸逼的。”   然而想想昨天那具獠牙外呲的大猴子尸体和王柏与王菊阳的对话,就算他不是道士,也肯定做着一份杀伤力颇强的封建迷信职业。再说了,“我爸逼的”,这话明摆着:哦,我们一家都是道士,但是我不愿意承认我自己也是。   如果真“家里来人了”,如果“家里人”刚好遇到王柏这种人,如果遇到后还牵扯到他,他张杰克以后还能在中国混吗?昨天地上那个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在心底默念四字真经暗示自己:我是人类我是人类我是人类我是人类……   再说了,十八年了,十八年了啊!当初把他甩下就跑,现在自己长大了考上大学了,前途一片光明了才想着来找?!想想当初在欧洲风雨飘荡的那十一年,如今的平实生活更显弥足珍贵。   张二柱那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挂电话,杰克都在心里说了百八十遍四字真经了,二柱同学还在那:“嗯……那个……嗯……”   “你便秘?”   “不是!”又支支吾吾把话说全了,“我是在外面遇到他的,他见人就问杰克在哪儿,又跟你长的很像,我就把你地址给说了。”最后说出中心思想, “你别告诉张妈。”   “你又晚上偷溜出去打游戏!还把我的地址跟陌生人说了!张二柱,你死定了!”如果来的不是我爹或者我爹那边的怎么办!如果来的是当初对他们爷儿俩穷追不舍那方的,“张二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时候我有叫他第二天到我们院登记的,结果我放学回来英雄告诉我没有外国人来院里,这又不是我的错。”   “但你把我地址跟陌生人说了!”   “我当时太兴奋了嘛,想想哎,家里来人了哎,”作为同样在还不会说话时就被遗弃的孩子,张二柱话里满满都是向往,然后话锋一转, “但我现在想想觉得不太对劲,他怎么会叫你杰克,你明明叫大壮,英文名是汤姆,杰克这名字是你今年才改的啊。”   “别秀英文了,”杰克扶额, “他说的是英文吗?”   “不是哎,我跟你说,他个洋鬼子中文说的老溜了,就是带点不知道哪地方的口音。”   不是他爹,他爹就会三句:你好。谢谢。再见。   “你把原话说给我听听。”   “你好,请问你见过杰克吗?他当年在那边的墙头。我是他家里人,来接他回去。”   等了一会儿。   “没啦?”   “没了啊,就这句,他在街上见人就问,有时候见到的不是人也问,我亲眼看到他问了只猫。”   这么个智商,还知道当年自己被放在了墙头,听起来又像他爹了。   “你昨晚什么时候碰见他的?”   张铁柱嘿嘿一笑,说:“不是昨晚,是大前天的事了。”   什么?!   那边还在乐:“都好几天了我以为他已经找到你了呢,B城又不远。可能他有些耽搁,你别急。”   “你死定了。”杰克没告诉铁柱,就在接电话没多久后,线路中多了一道呼吸声。   “张铁柱,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咱俩谈谈你晚上怎么出去的。”听到这,张美丽终于开口了,又对杰克说: “杰克,你明天有空再打过来,今天我要清理门户。那人如果来找你了,你先观察观察,别跟他走,如果他有哪里不对的,立刻报警。”   那边电话都没挂就开始了鸡飞狗跳。   杰克挂上电话思索了一会儿,决定等来人出现了再说。希望这人能在这两天王柏不在的时候来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去图书馆泡了一天,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杰克坐到桌子旁翻开借来的书继续看。   王柏不在寝室的时候他很放松,放松到蝙蝠都落到窗口了他才发现有东西靠近。   这只收起翅膀有成人手掌大的蝙蝠停在窗台上,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慢慢泛出了水光。   下午杰克还想着如果来的是他爹,自己一定要狠狠地说: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不需要你了。但看着这曾经熟悉的瘦骨嶙峋,他忍不住心酸。   “tat?。”他深情呼唤。   “你好。”蝙蝠同时开了口。   这声音,不是他爹,认错了。   “你是?”杰克问。   “salut。”同时蝙蝠换了语言继续问好。   沉默在寝室蔓延。   蝙蝠往桌子上爬,杰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让到一旁。   往前一跃,蝙蝠化成人形落地。   张二柱那个瞎子,这叫跟他长的像?   杰克是金发,这人是棕发,杰克是圆眼,这人是长眼,杰克眼睛是蓝色这人眼睛是绿色。对张二柱来说是个外国人模样的都长一样是吧?!   “你好,杰克。我是琼斯,是丽姆的哥哥,是你的舅舅。”   张二柱有一点说准了,这人的普通话虽然溜,带着股说不出来自哪儿的口音。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杰克问。   琼斯比杰克高一个头,这个头,比李铁男还高一点,他温柔地看着杰克:“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都说外甥像舅,你和我长的这么像。”   得,又一个眼瞎的。   他就见过他妈一面,在出生的时候,匆匆一眼还没能看仔细就被他爹抱着一路奔逃。如果这个真是他舅舅,那他妈一定长的也非常好看。   琼斯从西服兜里掏出封信,一封皱巴巴的信,如果不是有信封,没人能认出这是封信。   “这是你爸爸写给你的。”   杰克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取出信纸。   满满一信纸的墨水笔迹,字体花哨很是好看。问题来了,杰克会说一些罗马尼亚语,但不会读写。满满的一页纸,他只看懂了自己的名字和最后落款的日期,落款签名都认不出来。   他连他爹叫啥都认不得啊!   默默把信递过去。   “我不认识,你帮帮我。”   琼斯吃惊,但马上想了个明白,看着杰克眼泪都快下来了。   “亲爱的杰克   一别已经三年多了,你现在还好吗?你是个坚强的孩子,爸爸有件事要告诉你。对不起,爸爸食言了。爸爸不能亲自回来接你,你还记得那些鸟人吗?我们和他们达成了协议,暂时休战,他们退回了美洲,把欧洲留给了我们。爸爸必须留在罗马尼亚重整家族。但是你不要伤心,舅舅会来照顾你。给我十来年,我会把欧洲整理干净。等你二十岁了,舅舅就带你回来,到时候我们终于能一家团聚。   爱你的爸爸   詹姆斯”   所以等了十八年就等来这么个东西。   琼斯放下信,被信感动眼眶含泪。杰克沉默片刻,催促他:“继续啊。”   “什么?”琼斯疑惑。   “还有日期呢。”   琼斯尴尬地低下头看地上。   “对不起。”   杰克双臂交叉抱胸,这动作王柏常做,他觉得很能给人压迫感,十分适合现在的场景。他倒要看看他这位舅舅如何解释迟了十七年的事。   “詹姆斯说要从西北进,进来前一路还是比较顺利的,进来后,”神色逾加尴尬,“他跟我说的是E市,我赶到了E市并没有找到你,又不能放弃,就在E市转了两年。”   杰克扬了一下下颌,示意琼斯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就从E市为出发点,一家一家找。怎么都没找着。”   “等等,十七年啊,E市虽然离A市远,但也没有远到你这么久都找不过来吧?”   把头埋的更低,琼斯开始抽泣:“对不起,我,我当初不会中文更听不懂方言,浪费了很多时间。”   “就这样?”杰克眯起眼睛。   “对不起,中途我,我把钱花光了,只能靠自己赶路,”说到这,抽泣变成了大哭,“杰克啊,到现在舅舅我二十天没进食了啊,我带的钱在来中国的头一年就花光了啊,之后舅舅全靠朋友救济啊,杰克啊……”   “收!”赶紧阻止,宿舍隔音好也不代表能这样嚎啊,“头抬起来。”   琼斯停止了哭嚎,抽抽搭搭地把头抬了起来。   “你在中国有朋友?”先问重点。   “有。”说一个字喘三口气。   “有多少?都在哪?都是些干什么的?”   “有,有很多,各个地方,都,都有,他们,是,是猫。”   看着跟前哽咽的琼斯,杰克有丝绝望:怎么观察,这货都是个废物啊。   “你有钱的时候吃什么?”   “我,我跟饭店买,买,买猪血。”   “别抽抽了!好好说话!我爹告诉过你来中国后怎么解决进食问题吗?”   琼斯憋气,努力让自己不抽抽:“他说中国到处都有吃的,”才说半句刚收住的泪又往下滴,“他回去的时候是我们族里最油光水滑的一个,我信了,结果到了中国,到处都是的只有人啊,我,我又不能找个人就吸,会被除名的。我饿啊。”   这货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蠢蛋。   “别总说些奇怪的俗语或者成语,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血库门是锁着的……”   看来这货不仅是废物蠢蛋,还缺乏常识。   “跟着医生护士钻进去,从通风口进去,从空调管道进去,再不济偷钥匙进去,怎么都可以的吧!”   听到这话,琼斯眼冒绿光:“真的吗?”   “你以前在欧洲是怎么过的?”   “家里有血奴。”   得,还是个四体不勤的。   看他不说话了,琼斯摸摸自己的颈侧,腼腆一笑:“杰克,我想现在去一趟医院。”   放下架在胸前的双臂,杰克点头,语重心长:“你想去就去吧,但路上小心,如果被人抓住,一定不要提关于蝙蝠没问为什么,往下狠狠一点头,表示明白,嗖地一声飞出了窗口。   它知道医院在哪个方向吗?杰克还没来得及给它指医院的方向它就不见了,留在原地的杰克就一个想法:它知道医院在哪儿吗?   算了,坐回凳子上,杰克表示,听天由命吧。   又看了半小时,有东西靠近。   这飞行的高度,这嗖嗖的风声,是王柏。   人降下来了,一个闪身从杰克头顶而过,跃进了寝室。   “你怎么回来了?”之前周末不是都不回来的么?!怎么恰巧今天就回来了?!杰克侧到一旁,转过来问。   王柏不搭理他,急匆匆从床底拖出个箱子,把箱子一开,一阵翻找,叮叮当当,最后拿出个东西,箱子随便一合,再站起来把箱子往床底一踢,拿着东西往桌上一跳跃出了窗口,眨眼间又走了。   那东西是把银光闪闪的匕首。虽然王柏一来一去极为匆忙,杰克还是把那东西看得清清楚楚,连上面的血槽旁刻的花纹都看清了。这,这是遇到了什么!连木剑都不好使要用铁器了!   希望不是自己那位倒霉的舅舅吧,杰克祈祷。   王柏走后又等了四小时,都快十二点了琼斯都没回来。   看来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杰克从床上拿过今天的宵夜大煎饼开始啃。   吃煎饼是种奢侈,要细嚼慢咽,嚼够了,品足味儿了才能咽下去。正当他吃的陶醉,又有东西靠近了。   拿着煎饼他从凳子上起来,靠边站。   一只黑不溜秋的蝙蝠落到了桌子上。   哦,还活着,看着蝙蝠那鼓胀成球状的肚子,杰克明白了为什么琼斯这一去去了这么久。   蝙蝠还带了袋东西回来。   琼斯化成人形,把那带东西递过来,羞涩一笑:“给你的,AB型,我最喜欢的口味。”   “谢谢,但是不用了,”杰克拒绝,看着对方腹部突出西服绷得特紧,问 “你要换件衣服么?”   “你为什么不要?”琼斯受到打击,“你是嫌弃舅舅的礼物不好么?还是你不喜欢这个口味?”   扣子快崩了,杰克从柜子里翻出件宽松的大体恤递过去。   “我不要。”琼斯不肯接。   “换上!”个败家子,这西服一看就很贵,虽然又脏又旧,但料子不错,“你想让自己的西服撑变形撑破么?!”   琼斯把血袋放到桌上,接过了体恤。   瘦得肋骨根根凸显,又有个大肚子,杰克想起了之前在报纸上见过的一张照片:一个营养不良患有腹部积水的饥民,对着镜头,眼睛大的让人心惊。他心底不由地一阵阵发酸。   换上体恤琼斯不看他,又变成了蝙蝠,尾部朝着他头朝窗,趴在了桌上。   哦,是他的错。杰克明白了为什么琼斯不愿意换衣服了。   蝙蝠上半部颜色鲜红,跟黑色的翅膀形成鲜明对比,看着有些奇怪。   杰克又去找了件黑色的体恤让琼斯换上,这次琼斯积极配合。   琼斯人形坐在凳子上,问杰克:“你为什么不要我的礼物呀?”   杰克拿起桌上没吃完的煎饼,坐到了下铺空床板上:“我吃这个。”   看他开始嚼煎饼,琼斯大惊失色:“但吃这个吃不饱啊!”   “我能吃饱。”只要吃的够多。   “不可能!”   杰克耐心劝说,让他不要担心:“闭嘴!我说能吃饱就能吃饱。”我的任何信息。”   这么个废物,让王柏灭了算了。   琼斯直愣愣一点头: “哦。”然后直接化成了蝙蝠。   在他走前杰克还是忍不住提醒:“走的话绕开学校后边那座山,不要走沿海,尽量快去快回。”   “但是,”   没让他把话说完,杰克直接堵住:“没有但是。你是胎生的吗?”   琼斯摇头,但还是不服气:“可是,”   “没有可是,你了解胎生的吗?”   琼斯再次摇头,这次无话可说了。   杰克也不了解,但是,“我这样活了十八年了都没饿死,这说明不用进食血液我也能活下去。”   “最长纪录是七十年。”   “什么?”杰克没懂。   “曾经有个被强制初拥的,他不肯进食,一直靠吃人类的食物撑着。”说到这儿眼睛瞄向地面。   “然后呢?”哟,还卖关子。   “这样过了七十年,某天他突然就疯了,他爸都制不住他。”琼斯说着说着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看着杰克,眼里满满都是同情与难过,好像疯的那个是自己的外甥,“大白天的他就朝街上的人类扑上去,他爸废了老大劲才把他拖回去,拖回去的时候身上已经烧伤了,之后他连烛光都见不得,躲在地窖里,天天都因为疼痛哀嚎,到现在都没好。”   不会吧?杰克听到这里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嘴硬:“我不是他,我跟他不一样,”看着欲言又止的琼斯,又说,“再说了,这不还有五十年吗。”   “你确实不是”琼斯又要反驳。   “不准说,换个话题。”杰克赶紧制止。   “……你确实不是他,说不定你能撑的时间还没他长呢。”琼斯小声把话嘟囔完。   “你不能呆在这。”杰克装作没听到他的话,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你,参加过之前的战争么?”杰克问。   “当然。”琼斯的声音低沉下来。   “你怎么看那些鸟人?”   “他们杀了丽姆,还杀了很多族人,休战,哼,”琼斯一声冷笑,“没有休战一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那个什么圣子出事了他们会放弃欧洲?等我们缓过来,他们的死期也该到了。”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狰狞,但马上又温柔起来,安慰杰克,“但不管怎样,你都不需要害怕,你是我们的宝贝,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杰克很感动,但是话还是要说明白。   “你觉得那些鸟人可怕吗?”   “不可怕!”琼斯微微昂起脑袋,“要不是我们这边出了几个叛徒,他们早就被赶出去了。”   但是我怕,杰克没把这句说出来。   “我有个室友。”他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就像曾经我跟我爹想要甩掉的那只鸟人给我的感觉,危险,残酷。这半句杰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不说出来吧,琼斯看来是非呆这儿不可了,说了吧,又怕琼斯直接跟王柏发生冲突。   琼斯一惊:“你是一个人住啊!这里没别人了啊!”目光担忧,“你已经撑不下去了吗?”说着转身要去拿桌上的血袋。   你才疯了。“你瞎了吗?!你看不出你左边那床有人睡的吗?!”   看看左边,还真有张铺好的床,但琼斯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呆在这里?”一下变成蝙蝠,蹲在凳子上仰头望着杰克,“我占地很小的,我可以住你床尾呀,你要是不喜欢我也能住床底下,”看看双层床,补充道,“最下面的床底下。”   “你不问问我室友去哪儿了吗?”   蝙蝠很天真地歪着脑袋:“你室友去哪儿了呀?”   “你,听说过道士吗?”   琼斯一点头,“我知道呀。”   “我室友就是道士。”杰克把话说白了。   “所以呢?”然而琼斯还是不明白。   杰克没办法了,看来蝙蝠不自个儿体会体会直面某人时的惊心动魄,是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的。   啃完煎饼,因为王柏不在,杰克也懒得刷牙洗脸什么的了,直接上了床。   “你是晚上睡觉吗?”琼斯还蹲在凳子上。   把头伸出来,杰克很认真地告诉舅舅:“我是晚上休息的,你不睡可以,但是不要吵醒我,也别被我室友看见。”   “哦。”   看凳子上的蝙蝠答应了,杰克把头缩回去准备睡觉。   过了一会儿有东西飞了上来,不用睁眼他都知道是自己的便宜舅舅,它并没有按它自己说的去床尾,而是卧在了枕头与墙壁之间。   “你这么多年过的好吗?”   “安静。”杰克拒绝面对它的多愁善感。   “哦。”   安静了一会儿,旁边又传来吸’吮声,还伴着缕缕的血腥味。   肚子都成那样了还吃!猪!   “我说,安静!”   “哦。”   这下是彻底安静了。   第二天要出门的时候蝙蝠钻进了杰克的包里。   “我要去吃饭,然后去图书馆,你在宿舍等我。”   然而不管他怎么劝蝙蝠都不肯出来。   “我想了解一下你的生活。”   没办法,拉上拉链杰克带着琼斯一起出了门。   天黑了,他俩又一起回了宿舍。   开门前杰克就听到屋里有些动静,该是王柏回来了,他镇静地开门进屋。   “把门关上。” 王柏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面前横摆着好几个装着东西的袋子,就是当初王菊阳用过的那种黑色垃圾袋,长的一米多,短的只有三十厘米左右。   赶紧关上门,杰克不由自主双手拽住了自己的背包肩带。   “这些是什么?”他问王柏。   “都是些妖怪。”王柏轻描淡写,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们?”杰克没敢凑过去,王柏走的时候穿的是灰色的体恤,现在灰色成了黑色,血腥味太浓了,而且这还是好几种血液混合的味道。   王柏转过来看他:“哪有为什么,降妖除魔,天经地义。”神色漠然。   这样的王柏让杰克不由自主往后退,直到背包撞上了门板。   “哈哈哈,看把你吓的,过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看他这样王柏突然笑了,向他招手,“哪儿来那么多天经地义,别人给钱,我干活儿而已。”看他踌躇不前,催促道,“过来啊,专门带给你玩儿的。”   杰克小步蹭过去。王柏蹲下去打开那个最小的袋子,捞出个东西。   “你看。”王柏捏着这东西的脖子站起来。   是只蝙蝠,但跟他爹和他舅不一样,这蝙蝠过于大,身长有三十多厘米,身上也不光滑,有着灰色夹杂绿色的绒毛,正闭着眼睛垂着翅膀,身体随着王柏的动作在空中晃荡。   “你摸摸,别怕。”王柏招呼他用手去摸一下。   拽紧自己的书包带,他不肯伸手。   僵持片刻,王柏放弃了,把手放了下去。   “没意思,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就一只蝙蝠妖而已。”说着手上一个用力,咔嚓一声,捏碎了手里的蝙蝠脖子和脑袋,“它以为我不知道它没死,一路装死来着。我还想着拿回来给你玩两天呢,谁知道你这么胆小。”   杰克忍不住全身发抖,脱了鞋背着背包爬上床,也不换睡衣了,把背包放到靠墙那一侧,躺好,拉上被子。   “胆小鬼。”王柏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在下面忙活着。   听着下面塑料袋的声音,拍照的声音,不时还闻到血腥味如浪潮袭上来,杰克在床上瞪着眼,咬紧牙关,他分辨不出自己心里那股是恐惧还是兴奋,或者两者都有,身体止不住颤抖。旁边的背包里没有一点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进来个人。   “张同学这是怎么了?生病啦?”   是王菊阳。   “胆子小,被吓到了。”王柏说。   “这不都套着袋子的嘛,怎么会被吓到。”   “谁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   “你别总吓唬他,你爸知道了你就真玩完。”王菊阳显然不相信王柏的解释。   “你不说他也不会知道,快点把东西搬走,”对他的话王柏不以为意,催促道,又说,“这次有些多,我和你一起走一趟。”   王家两人都走了,寝室的空气没一会儿也清新起来。杰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往地上一看:袋子都没了,地上只有几滴血迹。   转过身来把背包放到膝盖上,拉开拉链,琼斯在最上面,身下是自己的馒头宵夜和几本书。   “他走了。”杰克告诉一动不动的蝙蝠。   先是眼睛活动了一下,接着整个身体也动了,琼斯一点点爬出背包,站到了包顶。   “你的馒头好烫,我的翅膀都快被烫熟了。”   “什么?”杰克不敢相信,经历了那会儿的事情这位就只有这句话可说?   “我说你的馒头好……”   “你还要住这里么?”杰克打断蝙蝠的话。   “蝙蝠妖是什么?”   “你还要住这里么?”   “为什么你室友那么凶?”   “你还要住这里么?”   “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动物?”   “我说过了,他是道士。”杰克无奈认输,解释道。   “为什么道士要杀那么多动物?道士是杀僵尸和鬼魂的啊。”蝙蝠不明白,“他是猎人吗?”   “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你看到袋子里的东西了吗?!”   “我在包里,看不到啊,只是感觉到它们还是热的,都是些动物。”   “那些不是普通动物!”杰克快要抓狂了,“它们是妖怪!你是耳聋吗?!他说了,那些是妖怪!妖怪!”   “哦,妖怪。”琼斯依旧不明白,“所以呢?”   “你以为你是什么?”杰克沉下脸问他。   这下琼斯终于明白杰克的意思了,但是,   “我不是妖怪啊,我们是吸血鬼,不是妖怪。”琼斯争辩道。   看来,一路流浪而来的琼斯对这些中国文化只不过是一知半解。   “我告诉你,你在我们眼里就是妖怪,一只外国妖怪。”杰克郑重声明。   “ ‘我们’?但是如果我是妖怪,我们都是啊。”琼斯快被绕晕了。   “只有你是。你能在太阳下久呆吗?你能不吸血吗?”不等琼斯回答,杰克继续说,“我能在太阳下晒一天,到现在为止我没有进食过血液,连猪血丸子都没吃过,所以,”盯着琼斯,“你明白吗?只有你是妖怪,你要是被他撞见,是会没命的。”   蝙蝠在包顶摊了下来,对他的担忧毫不在意,说:“你别担心啦,我还会打不过他?一个小崽子而已。”   看自己舅舅这么自信,杰克无话可说了,把蝙蝠摘下和馒头一起往枕头旁一放,再把包往桌上一扔,换件睡衣准备休息了。   “但是你室友好帅啊,他还会武功!我在树上看了那么多电视剧,还真以为武功是虚构的呢,大家都说是虚构的。”蝙蝠趴在旁边,有些激动,“没想到那些人都是骗我的,还真有飞檐走壁的功夫,你室友和那谁唰的一下就跳下去了……”   别人哪是在骗你,你之前的流浪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都十七年了还对中国这么不了解……而且,王家那俩也不是往楼下跳啊,你究竟知不知道道士是干什么的……杰克全身无力。   “他去哪儿了?”琼斯感叹完王柏的帅又问杰克。   “别说了,睡吧。”杰克的无力感越来越重。   “我睡不着啊。我习惯白天睡。”   杰克面无表情侧过头去,说:“你当我之前说话是放屁吗?不管你睡不睡,别再说话了,我,是,要,睡,的。”   趴在旁边的蝙蝠爽快一点头:“哦。你早说嘛。”   把头转回来,望着天花板,杰克恨不得被王柏捏死的蝙蝠是自己旁边这只。   深呼吸,冷静,吸气,呼气,吸气……本来他就被之前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不轻,琼斯还要继续刺激他, ……吸气,呼气……好了,睡觉吧。   “杰克你好奇怪,你为什么这么用力地呼吸。没人教过你要怎么呼吸吗?很简单的,你吸一口气进去,再吐出来,这样就跟人类一样,咦,杰克,你的眼睛为什么红了,你怎么……”   “闭嘴!”   转过头去盯着蝙蝠说了两个字,琼斯吓了一跳,杰克自己也吓了一跳。   杰克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这声音是野兽咆哮出来的,浑厚而低沉,带着威胁与残忍的意味。   “杰克,我想你需要进食了。”   杰克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但肯定不好看,因为琼斯在匍匐着往后退,最后紧贴在墙面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他伸过手去,蝙蝠闭紧了双眼。   把馒头拿过来,打开袋子,杰克开始吃宵夜。蝙蝠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又把眼睛睁开了。   干吞掉整袋馒头,把袋子揉成团准确扔进门后的垃圾桶,他看了一眼明明爪子已经抖地快站不住了还翅膀紧贴墙面的琼斯。   “睡吧。”他说。   接下来琼斯都很乖,再也不胡说些废话,白天王柏和杰克上课去了,蝙蝠就自个儿乖乖呆在寝室里,晚上王柏出去了它也会飞出去,又在三点前赶回来。几乎次次回来的时候都挺着个大肚子,才两个星期,它就变得“油光水滑”了。   “杰克,杰克。”   这才过了多久,他又开始了。杰克把脑袋伸出床外去看琼斯。   琼斯跟刚开始相比脸颊饱满,肤色光润,连头发都柔顺了,穿着短袖体恤衫和大裤衩,正光脚站在地上——杰克把他那双露脚趾的皮鞋扔了,睁着绿眼睛看着杰克。   “怎么了?”   “杰克!我有工作了!”琼斯很兴奋,“以后你能天天吃煎饼了!”   杰克有种不详的预感。“什么工作?”他问琼斯,大晚上的跑出去一趟就找了份工作,怎么看这都是骗局。   “李哥说坐在那就能收钱!”   哦,没那么糟糕嘛,至少不是‘躺在那就能收钱’。杰克又问:“那你要干些什么?”   “什么?我要干什么?”琼斯没懂。   “你除了坐着还要干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用干!李哥说我随便跟人聊聊天就行。而且都是晚上上班,他还给了我制服呢!明天我就能去上班了!”说着从裤衩兜里掏出团东西出来,抖开。   是条内裤。一条黑色紧身男士紧身内裤。   “你……没觉得哪里不对?”杰克看着这条内裤,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找的工作可能是去做鸭。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吃亏的。”琼斯弯着眼睛笑咪咪地说,“我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看来琼斯并不单单是杰克想的那样,是个四体不勤的蠢蛋,还是个毫无廉耻的四体不勤蠢蛋。   “没有战争的时候族里玩的疯的多了去了,什么场面我没见过,”琼斯有些伤感,“但是战争毁了一切,到后来连送来的食物都是定量的,多一滴都不行,为了逃脱追捕,我什么没干过。”   什么没干过?那就是什么都干过了?杰克看着他手里的紧身内裤,问:“所以你色`诱过谁?”   “色`诱,”琼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杰克,“过谁?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   是你自己用词不准确嘛。杰克缩回头去不再搭理他。马上一只蝙蝠飞了上来,站在他胸口的被子上,言辞激烈:“你说啊!什么叫‘色`诱过谁’!”边说边扑腾着翅膀。   把胸口的蝙蝠摘下来往墙边一扔,杰克传授它两句老话:“你知道做贼心虚是什么意思吗?你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意思吗?”   蝙蝠趴在床上,听了他的话,安静了。   它的举动再一次证实了杰克的猜想:这蝙蝠干过些奇怪的事。   杰克让琼斯下午就出门,因为王柏回到寝室后琼斯就只能在凌晨一点之后出去了,而琼斯的“工作”时间在从零点到凌晨四点。   “我不!那我上班前那几个小时去哪?”琼斯不肯。   “你那十七年怎么过的这几个小时就怎么过!”杰克狠下心。   “但是,但是下午太阳还没下山啊。”琼斯找了个理由。   “你之前正午阳光下半个小时都没死,那夕阳下个把小时也不会死。”语气放缓,“再说了,你找个没阳光的地方就好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次包没拉上差点把我给弄死!”蝙蝠张牙舞爪地往他脸上扑。   亏得他眼疾手快,在它扑上来前一把抓住。   “别闹了。如果你想去做那份工作就只能这样。”   “那下班了呢?下班了我也得呆在外面?等你们走了再回来?”蝙蝠委屈了。   一咬牙,杰克给出承诺:“我会来接你。你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   琼斯妥协了。   今天是琼斯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凌晨三点半,杰克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去哪?”王柏半个小时前才回来,看他穿戴整齐要出门,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问道。   “你睡吧,我找了一份工作,一会儿就回来。”杰克说出早就想好的借口。   王柏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半夜的你去做什么工作!”神色极为严肃,“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几万我还是借得起的。”   杰克很感动,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和室友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了可以“借几万”的地步。但是,   “谢谢,但我能自食其力。”他拒绝,不知道为什么王柏会对自己这么大方,想想曾经在这个寝室地板上躺过的尸体,还是不要和这种人发展感情的好。   “你自食其力?就你这小白脸的样子,大半夜出去自食其力?”王柏双臂在胸前交叉架起,用下巴指着他,“你说说你怎么个自食其力法?陪吃陪喝陪睡?简称三’陪?”   这龟孙儿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杰克脑袋一发热,开门直接出了寝室,再把门往后一碰,把愤怒之源关在了身后。   他按照琼斯给的地址找到了琼斯的工作单位。   霓虹灯映照着招牌,随缘吧三个字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随缘吧,随缘吧……看着门口这两个赤`裸着上半身的肌肉男,杰克内心一怔,并不想要这样的缘分。   “Hey, would you wanna come in ?”右边的肌肉男招呼他,说话的同时胸前棕色两点随着胸口上下起伏,在某些人眼里极具挑`逗性。   但这些人不包括他杰克。杰克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门口两人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对视一眼,忽地大笑:“哈哈哈哈,童子鸡哈哈哈哈……”   两人笑够了,发现他还在门口,右边的汉子又说话了:“fifty, you give me fifty yuan ,then you can go in 。”   杰克从小到大品学兼优,从没进过这种地方。有人从里面出来,看到杰克眼里满是惊艳,问道:“怎么回事?”   “在这儿半天了,也不说话。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了这话,大背头乐了,抹了抹鬓角向杰克走来。   这人走路的时候头发纹丝不动,该是抹了整盒发蜡。杰克在背头男走近前向门口的半’裸男喊:“我找琼斯!”   “哟,又一个会说中文的。哪个琼斯啊?”左边的汉子挑眉。   “别逗他了。过来吧,你可以进去了。”右边的向杰克招手。   杰克往门口走去,然后被背头男截住了。   “哎,别走啊。你叫什么名字?”   这刺鼻的香味,杰克鼻子一阵阵发酸,他没回答,打算绕开背头男,但他往左背头男就往左,他往右背头男就往右,始终不让他过去。   “杜先生还是不要这样的好,”门右边的大汉走前来卡住了背头男的肩膀,“这是门口,他又是员工家属。”说完一个眼神,示意杰克过去。   杰克二话不说越过两人进了大门。   进了大门里面还有一道门,进了里面的门往左一拐,还有一道门,推开这道门,里面的场景让杰克觉得恍若隔世。   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着,震天的音乐声,人挤着人,欢呼狂舞。声潮和热浪扑面而来,杰克站在门口,不想进去。   后面的人一掌把他推了进来。   没看后面推他的是谁,杰克开始四处张望,打算尽快找到琼斯,然后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路收到了好几个媚眼和舔唇挑`逗,杰克愈加惊恐,他才十八岁,王柏把他的三观碾碎了,现在这些三观的渣渣也要随风而去吗?!   这里都是男人,只有男人,年轻的,成熟的,英俊的,浓妆艳抹的,各式各样的男人,以前他形容男性只有四个形容词:年轻,年老,好看,不好看。他从来不知道妩媚这个词也能用到男性身上。   那个画着粗黑眼线的男人往自己的翘屁股上拍了一掌,望着杰克妩媚一笑。杰克眼睁睁看着那屁股上的肉极富弹性地晃动几下,目瞪口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赶紧转身走了。   他在一楼没找到人,吧台的小哥大吼着告诉他琼斯可能在二楼。   二楼都是小沙发隔开的小区域,人们在昏暗的灯光下三三两两对坐着,音乐依旧很激昂,但音量没楼下那么大。   “琼斯在三楼。”二楼的吧台小哥告诉他。   于是杰克上了三楼。   三楼放着轻缓的音乐,桌子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室内,灯光依旧昏暗,但坐在这里的人们衣衫整齐,个个看起来人摸人样,轻声交谈着,没有相拥吻在一起的,也没有对他抛媚眼的。   杰克看到这幅场景,恍惚间冒出个念头:这不正常。然后晃晃脑袋,明明这才是正常的。逡巡一番,他终于找到了琼斯。   ----------------   中国本土神魔妖怪登场   琼斯站在不远处一张桌子旁,身上只有一条内裤,整个人白的像是黑夜中的照明灯——反光反的。   杰克没有走过去。   ‘不能过去。’直觉告诉他。   琼斯的身影被一个人遮住了一点,这人正对琼斯说着些什么。   这个看起来刚过一米七的人对自己有威胁性,而且很有威胁性。杰克往后悄悄退几步,坐到了一张空桌旁,定准方位专注一听,   ‘给我摸一下都不行?!老子又不会吃了你!’话语里满是威胁,“不给摸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不。”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这种态度要不得,老子给钱,一百一下。”   “不!”回答毫不犹豫。   “怕了你了,两百一下。”   “不……”不确定了。   “五百!五百行了吧!五百摸一下,你又不会少块肉!”   “不……不好吧?”琼斯明显动摇了,却又故作矜持。   “最多五百,不能再多了。”   “要现金。”   “行!”   “摸吧。”   在杰克的眼皮子底下,一场色`情交易就这样展开了。   “哎哎,摸就摸你别揉啊!”   “别说话,屁股过来点。”这位鼻子里直喘粗气,“我敖珂摸过那么多屁股,就属你的摸起来最带劲。”   姓敖,对自己有威胁性,结合自己这几个月来玄幻离奇的经验和多年积累下来的神话知识,这位矮子可能就是王菊阳说过的“敖家人”了。   这地方不能再呆,让琼斯自生自灭去吧。想到这杰克起身,转身往楼梯走去。后面的交易还在进行。   “你跟我去楼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多少钱都不行。你摸够了吗?我得回去了,我外甥找不着我会担心的。”   这傻叉!杰克加快步伐往楼下走。   下了楼刚出酒吧门口,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王柏架着双臂杵在酒吧门口,正低头用自己的脚尖在地上画圈。看门的两汉子如临大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你在这干什么?”杰克走到王柏跟前。   王柏抬起头来,不答反问:“那你在这干什么?”   “工作。”   “半个小时的工作?你客人挺快的。”   半个小时算快?不对,这不是重点,杰克看着眼前这张满是嘲讽的脸,想一巴掌扇下去。   越过王柏,他往前走去。   王柏跟在他后面。   “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我手里还有些余钱。不要为了些小钱出卖自己。”   跟他住了两个多月,杰克从来不知道他这么能唠叨。   “作为朋友我能帮则帮,你有什么难处直说就行。”   啥?!朋友?!他张杰克什么时候跟王柏成朋友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事?!震惊地转过头,发现王柏说这话的同时还是满脸嘲讽。   他开始怀念刚开学时那个面瘫的王柏了。   他想问王柏他俩什么时候成朋友了,但又怕王柏恼羞成怒。这毕竟是个手上沾满鲜血的道士啊,而且这么狠的,王柏身后还有有一群,当初那只倒霉蝙蝠被捏碎脑袋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杰克决定还是不要反驳为好。   “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王柏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借钱。   杰克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自从认识了王柏,这不详的感觉和霉运就一直眷顾着他,隔三岔五来找他串门。   “你虽然胆小,但也不是那些大惊小怪的人。”王柏越说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山我已经清干净了,没有危险。敖家要求每日巡山,”说到这冷哼一声,“他亲叔叔天天花天酒地都不愿意给它清场。净会使唤我。明天开始,你去巡山,我去清海,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就给我打电话。”   杰克惊了,目瞪口呆。   王柏继续说:“我跟你直说,你打工的那酒吧是个禽兽开的,你要是再去,”眯起双眼, “我就上报学校。”   杰克继续目瞪口呆。   “我给你五十一晚,虽然没你出来卖挣的多,但至少是干净钱。”说完越过呆立着的杰克往前走去。   “我不去!”回过神来杰克赶紧跟上去,“我不去!”   “你情愿出卖自己去挣那种肮脏的钱?”王柏没回头。   不辩解不行了。   “我没出来卖!”   “哦,那什么样的工作,工作时间在凌晨?还只持续半个多小时?别狡辩,我知道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杰克不敢相信:“你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什么时候放的!王柏都知道了什么!不行……他再也不想体会当年的逃命生涯了,一秒都不行。   看着前面的身影,他心里发狠。   ‘干脆杀了他,乘他还没跟别人说。’   ‘你敢肯定你打的过他?你别自己吓自己,他要是知道你不是人类早把你脑袋捏碎了。’   ‘不行,不能冒那个险。’   杰克无声无息快步窜向王柏。   “咳。就一定位的小东西,你那会儿出门的时候我弹到你鞋底了。”   悄无声息地杰克把伸向前面人脖子的手又收了回来,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有意见?”说完发现后面没脚步声了,王柏回头,看见杰克在几米外呆呆地站着,不耐烦了, “跟上!我说不准去那个酒吧你就不能再去,明天就给我上山干活去。”   松了口气,杰克跟上去,看来真的要去巡山了。但是,   “那么危险的工作,五十块是不是有些少?”琼斯给人摸一下屁股就能得五百,自己要去的地方可是有妖怪的,五十块太少了吧。   “价钱没得商量。山都被清空了,没危险,而且就两小时,五十块够了。”   “但这俩小时是在半夜啊!再说了我怎么去?坐车来回怎么着也得三四十吧。”   “五十,没得谈。你跟我一起走,回来的时候我从海那边来接你。”   事情就这样订下了。   “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辞职?”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要是让你打不就穿帮了。   从一楼男厕窗口翻进宿舍,他俩往楼上走去。王柏本来不打算跟他一起翻厕所窗户的,但杰克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腾空蹦进303窗口的想法。   “你看看前面。”   前方有莘莘学子,在这只有几度的天气里顶着凌晨五点的黑暗往宿舍赶来,不知道这是去做贼了还是刚包夜回来……   然后王柏二话不说,率先翻进男厕窗口。   回到303,王柏躺倒就睡,鞋都没脱,争分夺秒。   杰克睡不着,瞪了天花板一个多小时。   天亮了,琼斯没有回来。   ‘最好不要回来。’杰克想。   在欧洲那十一年,是别人对他狠,对他爹狠,他爹到处逃窜,他天天随着他爹的动作在胎囊里晃来晃去,脑浆都快从耳朵眼里晃出来了。   他爹走后是他对他自己狠。为了让人发现自己,他狠的下心把自己活生生从墙头摔下来。   出生后头十年他对鲜血的渴望很强烈,从头几年闻到血腥的心痒到后几年见到红色就忍不住想发狂,再到现在处于血泊中他也能安然不动啃馒头,只有他自己知道经历了什么,指甲缝里插针来提神的效果真好,谢谢容嬷嬷的启发。   后来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八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院里组织看电影。一块白幕布,一台放映机,俩音箱,要放一部很老的动画长片。这一切是张美丽争取来的,她顶着日头跟影院“商量”了半个月,最后影院答应把这盘老影片外借。   张美丽摸着他的头,说:“这是我小时候看过的片子。在我看来,它浓缩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才能感受到,”她蹲下来,看着眼前瘦弱的孩子,语重心长,“它很美,我希望你能领会到这种美。”   杰克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它是什么,是电影,还是那种感觉。当时他个头矮,坐在最前面那排。电影放映了。   伴随着欢快的唢呐锣鼓声,石裂猴出。   猴王几个纵跃,落在地面,再几个阔步,威风凛凛,众猴四贺,锣鼓喧天。   浅墨蓝作底,明黄色为衣,白脸红颊绿眉,动作流畅,举手投足间神气十足……   放映结束了。   周围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剧情,激动不已。当时还叫大壮的杰克呆呆地看着白幕布,以前看那些电视剧,动画片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这种,这种,这种像是张美丽说的,“美的感受”。   他看过好几次西游记的电视剧,像其他孩子一样,为大圣喝过彩,替唐僧操过心。但从来没今天这种感受。或许是因为电视屏幕太小了,音量太弱了,也或许是因为这种感受自己一直都有,只不过因为不剧烈使得自己习以为常,直到今天他才得以直面它。   “生而为人,总得有个根。这话你长大了就会懂了。”张美丽对着瘦弱的杰克说道,语重心长。   就是从那天起,杰克放弃了每天的等待,渴望与怨恨,统统都甩到一边,他不再去想,为什么他爹会把没有自我生存能力的他直接扔在这儿,也不再半夜翻出墙去到当年的那个巷子晃悠等待。   ‘我得是个人类。’他想。   他再也没试过一蹦几层楼高,再也没试过耗尽全身力气,就为了看一眼A市另一头那个鸟巢里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再也没窥听过别人的心声……   他努力吃吃喝喝,好好学习,长成了老太太口中的国家栋梁。   直到十八岁,直到现在……这两个多月以来他用了好几次读心了……这倒霉的十八岁哟,他考虑着要不要让老太太去庙里给他求个符啥的……   不,这是迷信!那个庙还给你取了个那么难听的名字!张杰克,打起精神来!用手给自己额头狠狠来了一下,他从回忆里清醒过来。   男人,就是要狠,对自己要狠,对别人更要狠。为了自己安稳的生活,他爹什么的,他舅什么的,顾不得了。   让琼斯自生自灭去吧!   十八年啊,李靖他老婆都能生五个哪吒了。然后他爹没来,来了个废柴,废柴来了告诉他:哦,我十七年前就来中国了,但因为你爸他地址说错了我又太无能总迷路所以现在才找到。来了后还总给自己添麻烦。   ‘要他何用!’杰克越想越生气,耻于跟这些人,不,这些连人都不是的家伙做亲戚。   窝了一肚子气,杰克爬下床,穿鞋前忽然想到件事,把鞋底翻过来一看:右边那只纹路间黏着颗黄豆样的珠子。抠下来他发现它是软的,一捏就扁,这一路竟没被蹭掉。   捏着这颗不知道是啥工作原理的珠子,杰克满肚子的气被点着了。   “你知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说着他把珠子朝对面正换衣服的王柏扔过去,“就我倒霉!啥事儿都让我给摊上!”   王柏先是一惊,伸手抓住飞过来的珠子,又挑眉冷笑。   “现在看来你胆子不小嘛。怎么,有意见?”   “有!还很大!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私事!我告诉你,你对我来说,不,对所有人来说就是个奇葩!神经病!”说着杰克情绪激动地从床板上站了起来。   这下王柏笑不出来了,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   杰克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落寞。满肚子的火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寝室里一片沉默。   ‘看错了吧,他可是动不动往寝室搬运尸体的冷血杀手王柏啊。’   然而杰克的眼神好到想看错也是不可能的。   ‘我的话可能说过了。’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王柏把衣服套上,起身过去把门打开,离开了,中途没再看杰克一眼。   杰克也走出寝室,锁好门跟了上去,下楼的途中他在在赶紧去求得原谅和去把自己的麻烦精舅舅找回来之间犹豫着。一前一后下了楼。出了宿舍门,王柏站在台阶下没动,杰克也下了台阶,看着面无表情的人,又说:“对不起。”   王柏不为所动,眼睛里尽是冷漠。   ‘还是先去找琼斯吧。再蠢也是一条命。’面对这样的王柏杰克退缩了,他往右走去,把王柏留在了后面。但往前一走他听到了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王柏。王柏并不看他,把手插在外套兜里看着斜前方。   ‘不知道他这是闹什么别扭。算了,赶紧走,有事晚上再说。’   身后听不到王柏的脚步声了,杰克回头一看,发现王柏站在食堂门口。他明白了王柏并不是跟着他——这条路路过食堂门口,王柏是要去吃早饭而已。他还以为王柏是跟着自己呢。正当他嘲讽自己自作多情的时候,他却看到王柏离开了饭堂门口,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窜进杰克的脑袋:他确实是跟着我,他以为我们会去吃早饭!   周一到周五,他和王柏几乎每天都同进同出,一起去饭堂吃饭,一起去课室上课。他觉得王柏很烦,但迫于某冷血道士给他留下的种种印象,他忍了。然而王柏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很高傲兼理所当然,像是黏人的那个是他张杰克似的。   现在看着这个越走越远的身影,腰一如既往地挺地笔直,杰克却觉得他在伤心。   “我可能做错了……”他转过身想追上去,但又想到现在不知在哪儿的琼斯。   ‘那是你舅舅,王柏人就在那儿,你什么时候道歉都可以,但你舅舅没了就是真没了。’他跟自己说。   转过身,他急步往校外走去。   赶到随缘吧,然而他发现酒吧大门紧锁着。   杰克无头苍蝇似地在门口转悠两圈,最后无可奈何又往学校走。   ‘听天由命吧。真出事了也是他自找的。’   他又猜想琼斯会不会已经回到宿舍了,回到学校后没有直接去教学楼,而是回了宿舍。   然而宿舍里并没有某蝙蝠的影子。他只能关门离开去上课,去的路上还想着如果课中能好好跟王柏道个歉然后取得原谅就好了,然而王柏一整天都不理他,中午吃饭的时候跟他背对坐着,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下午他跟在王柏后面回到宿舍,打算好好谈谈。然而回到宿舍后王柏从床底拖出大箱子,这次倒不是要翻找什么了,而是直接把它拎起,又背上大背包,漠视站在一旁的杰克,出门去了。   看着大开的寝室门,再看看窗外天边的夕阳。杰克站在原地,全身无力。   “喂,你们两公婆吵架啦?”门框上冒出个脑袋。   杰克一看:是隔壁寝室的广东仔。   手里握着钥匙,他往门口走去。广东仔以为他是冲自己来的,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但杰克出了门,回头把门一锁,走了。   “这是怎么了?”广东仔挠挠头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杰克垂头丧气地下了楼。   杰克在酒吧门口坐到了晚上九点,终于有人来了。是昨天晚上门右边那位大汉,现在倒是穿得整齐,没少件衣服裤子啊啥的,手里提着串钥匙出现在巷口。   “你在这里干什么?”大汉走近问他。   “你知道琼斯在哪儿吗?”杰克从地上站起来。   “不知道。”大汉摇头,越过他去开大门。   杰克跟在他后面。   “你跟着我干什么。”停下开门的动作,大汉转头问他。   “大哥,我想找一下你们老板。”豁出去了,大不了回欧洲去,反正欧洲现在也和平了,到时候老太太还能时不时去西班牙意大利度个假啥的……只要自己跑的足够快,不会还没出中国就被灭了。   “我直说吧。你不能进去。”   杰克满脸问号:“但我昨天还能进去啊。”   “第一,酒吧营业从十点开始,十点前顾客不能进店,这是规矩。第二,”大汉看看他,继续说,“你认识王家那个暴力狂。”   “王柏?”他问。   大汉点点头,说:“我们这不欢迎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普通人啊。”杰克感到不可思议。   “据你们昨天在门口的表现来看,你俩关系可不浅。”   他们只是同住一间屋子而已。关系能有多深。   “好,我不进去。你能帮我找一下琼斯吗?”   “对不起。”大汉没答应,进了门把杰克扔在外面,又要把门关上。   杰克一掌拍向大门,大汉连门一起被打到一边,杰克跨进大门的时候他爬起来,弓着身子对着杰克,喉咙里呼呼作响。   “今天找不到琼斯我是不会走的。”   大汉扑了上来,杰克右手往前一伸,掐住了大汉的脖子。看着手里人面红耳赤地挣扎,双手拼命来抠脖子上掐着的手,杰克又说了一次:“我说过,今天找不到琼斯我是不会走的。”   大汉脖颈动弹不得,只能用力反复挤眼睛,以示自己明白了。   杰克把手松开。   大汉咳嗽着往后退,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不要总是忽略我的话啊。你们为什么总要惹我生气呢?大家心平气和就把事办了不行吗?”杰克试着握了一下右手。他的力气又增加了,忍耐力却有所消弱。   ‘又是一个坏消息。’他想。   “我现在就给老板打电话。”大汉终于咳嗽够了,把地上的钥匙串捡起来开第二道门。   “您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给老板打电话。”把杰克带到三楼后大汉捂着不适的脖子下楼去了。   就近找个位置坐下来,因为刚才的出手,杰克按耐不住有些兴奋,视觉和听觉更加敏锐,他看到昏暗灯光下对面墙上的一芝麻大的飞虫抬脚飞起,耳旁不知是谁心脏的鼓动声,鼓震般敲击着他的耳膜。使劲眨了眨眼想让自己清醒,眼前的景象却更加扭曲变形,一片光怪陆离。   ‘我是人类我是人类我是人类……’暗示了自己好一会儿,他终于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后他开始考虑待会儿如果见到敖珂自己要怎么表现,大到动作,细微到表情,他在心底一一模拟。   ‘一起住了这么久王柏都没发现什么,敖珂也不会发现什么的。’抓着这个念头,他有了信心。   有人上了楼,脚步声很轻,不是大汉。   来人是个银灰色长发的年轻女生,亚洲的面孔蜜色的皮肤,穿着露脐短袖和超短紧身牛仔裤,身材高挑。看到杰克女生眼里惊讶一闪而过,却又落落大方地跟杰克打招呼。   “Hello 。”   “你好。”杰克回她。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个点这里有客人,我打扰到您了吗?”   杰克摇摇头。   “那您介意我现在换一下桌上的卡牌吗?”   杰克再次摇头,他不知道她说的‘卡牌’是什么,这种时候,少说少错,不说没错。   女生走过来立在桌边,手扶在桌沿不知在哪按了一下,桌沿弹出个巴掌大的卡槽,卡槽里躺着张扑克牌,牌面朝上:黑桃三。女生从屁股兜里掏出个盒子,从盒子里抽出张方块尖,然后用这张方块尖替代了黑桃三的位置,把替换下来的卡直接往另一边裤兜一塞,“打扰您了。”说完就要走向另一张桌子。   “老板什么时候到?”杰克开口试探。那个守门男走了有好一会儿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还没上来,杰克有些不安。   “老板一会儿就到,”女生看看自己的手表,给了个准确的时间,“再过二十分钟。您知道的,人物夜他总是来地很准时。”   她把他当熟客了。   杰克点头表示知道了。   “您是国外来的吗?”女生却不打算离开了,往楼梯口望了望,发现没人上来,开始跟杰克攀谈。   他点头。这个女的很有可能不是人类,因为她的睫毛也是银灰色的,眉毛倒是浅黑,但根部却是泛白,明显眉毛是染的。   “国外好玩吗?”她明显对他更好奇了。   点头。据他亲身经历,欧洲生活好玩极了,天天逃命,老刺激了。   “无意冒犯啊,但是,”望了望楼梯口,她低下’身子,降低音量问他,“您是?”   “Jake。”他不懂为什么问人名字是种冒犯。奇怪的酒吧,奇怪的雇员。   你女生震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哈哈哈客人您真幽默,”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大又赶紧掩嘴,笑眯着双眼说道,“我是阿雪,孔雀族的。”   眼前的女生是只白孔雀。他心领神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知道老板家里那位什么时候住进来?”他并不知道那个王柏所说的‘敖家小崽子’究竟是进山还是下海,就避开地点没提。   阿雪说:“听说这次王家只派了一个人清场,试炼可能要延期了……”说到这突然想到什么,“但也有可能不会延期。清场那个听说是暴君,如果真是他的话试炼会准时举行的。”   暴君?这说的不是王柏吧?   “你来中国多久了?”阿雪八卦上瘾了,拉开桌对面的凳子坐下,摆出长谈的姿态,也不称呼杰克为“您”了。   “有些年头了。但之前在别的城市。”所以我并不了解这个城市的事情,实际上认识王柏之前我都不知道中国真有龙啊,妖怪啊啥的,请你继续说下去吧。杰克向对面投以诚挚的目光,上身微微往前倾,作出专心聆听的态度。   “那你知道王家吗?”阿雪问他。   他点头,说:“我认识王柏。”   对面的女生倒吸一口凉气,往椅背仰过去,又很快坐好,双肘搁桌上,脖子尽可能长地向他伸过来,嘴里惊叹:“你竟然认识暴君!”   “不熟。”只是同住,时不时同吃而已。   “他长什么样?长的真的很吓人吗?真的身高两米吗?”阿雪忽视了他那句“不熟”,脸上尽是好奇与兴奋。   想想某人那肯定不到一米八的身高和那张虽然经常横鼻子竖眼但长得算是好看的脸,他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王柏在外面才会有了个“身高两米长得吓人”的形象。   “就是普通人的样子。”他说。   看他不肯多说,阿雪眨巴几下眼,目光灼灼,央求道:“说一下嘛。他脸上那块烙印上是什么字?”   烙印?他问:“什么烙印?”   “听说他父亲给他脸上烙了块疤,作为那次的惩罚。但没人知道烙的是什么字。”她兴致勃勃,说地神采飞扬,这让杰克很不舒服,因为她所说的内容,也因为她的态度,她没注意到他沉下来的表情,还在说,“那次他把一蛇族拆筋拔骨了,那血啊,流得满地都是,喏,他们说当时就在那边。”她指向杰克身后的某处。   杰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然而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桌椅。   “当时他过来是等老板的,但那晚是数字夜,老板很迟才来,在老板来前他和那个蛇族起了冲突,那条蛇叫他作杂种,”说到这对着把头转回来的杰克瘪瘪嘴耸耸肩, “我倒觉得那条蛇活该。蛇嘛,阴险狡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哥,程哥都没能拦住他,现场客人逃的逃,看热闹的看热闹,没几个上去帮忙的。最后那蛇被揍回了原型,然后被暴君当场给剖了个干净。后来还是老板赶到制止了他,可惜已经晚了,但好歹那蛇还没被撕成碎块。”她说得很细,仿佛自己当时在场似地,说到这还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唇,脸上满是食欲,却又添了句,“我是听我堂姐说的,她当时在这里工作,这事后她就不在这干了,说是要找份安全稳当的,”她忍不住嘴角上扬,“她一走酒吧就有职位空缺了,我就赶紧来应聘,我跟我堂姐不一样,我挺喜欢刺激的,孔雀嘛,你懂的,都喜欢肉腥和刺激。可惜我堂姐是个另类,她尽吃些豌豆黄豆什么的。”   ‘我不懂!我长这么大完全不知道孔雀是肉食动物!’杰克看着对面这个长相清秀的女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但还是点头附和,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堂姐跟我说他很是吓人。我才不怕,结果我来了之后才发现,老板禁止他进店了。”阿雪满脸失望,不死心又问杰克,“说说嘛,他究竟长什么样?我们这些没见过他的只能听别人描述,但那些见过他的要么是些大人,我们根本不敢上去问,要么根本不愿意谈这事,剩下那些都是些恶趣味的或者夸大其词的,形容起他来什么青面獠牙啊,双眼猩红啊,脸上遍布蠕动着的青筋啊,这些一听就很假好不好,堕魔的妖都没这么丑的。迄今为止,我觉得我堂姐描述的他最真实了,我堂姐说他是个满脸横肉身高两米的壮汉。你认识他,你说说他真长这样吗?”   “你这么好奇他的长相干什么?”杰克不答反问。   “就是想知道嘛。他也算得上一个传奇人物了。”她压低声音,“但是老板不允许我们谈他的事,店内不行,店外也不可以。联盟也不愿意大家关注他。但是你知道的,越神秘就越想探索,越不知道就越想知道。”   ‘哪儿来那么多’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杰克还是没满足她的好奇心,而是又问:“所以你叫他‘暴君’?”   “叫他暴君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另一件事,那事很久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事之后大家私底下都叫他暴君。等等,”她突然站了起来,说,“马上十点了,我得在老板来前把卡牌换了。”说完匆匆忙忙走向另一张桌子。   他坐在原处,问背对着自己的她:“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听说当时他才十岁,去西边高原执行一个驱怪的任务,是些沾了人血的小怪,联盟把任务给了王家,王家把任务给了他。他去了没多久发现补给没带够,在高原上缺食缺水,任务是有期限的,如果他折回去取钱取补给时间上就来不及了,再说,他不一定能取到补给,当时王家族长还不是他爸,他爸在外地,根本不知道他被派到高原上了,说实话,明眼人都看得出,当时的王家族长是想让他死的。在打电话回去求支援被拒绝后,你猜他干了什么?”阿雪回头对杰克挤了挤眼。   “不知道。”杰克猜不出。   “他逮了两只怪,当着其中一只的面把另一只给生吞了。剩下那只要被吓死了,但他没吃这只,至少不是马上就吃了,”她诡秘一笑,“暴君承诺,如果它带别的怪来就不杀它,它信了,”说到这她语带嘲讽, “这些沾了血的畸形东西,生下来就是疯的,脑子不好使,这明显是骗它的话它也信了。后来,”她继续讲后来发生的事,“它成了暴君的一条猎犬,四处搜寻自己的同伴,刚开始它还有些不情愿,逃了两次,但每次都被暴君给抓了回来,它也就认命了,后来被抓住的同伴越来越多,暴君一直没杀它,实际上它还能得些暴君吃剩的残渣,它自觉跟其他被抓住的不一样,于是摆起了主人家的架子,把被抓住的同伴管理得井井有条,每隔一天就从中挑选一只出来宰了献给自己的主人。还逼自己从前的同伴叫暴君为‘主人’。越来越多的怪心甘情愿地把暴君称为‘主人’,这些怪为自己的‘主人’反过来对付自己以前的同伴,它们去追捕,搜寻一个又一个的洞穴,然后一只又一只地抓回来,把那些要逃的圈养起来作为食物。暴君俨然成了一个怪物部落的首领,他吃剩的就扔下去,怪物们欢呼着抢夺,那只猎犬就在一旁提醒大家要“谢恩”。两个月,部落从一到三百,又从三百到四十,他不仅自己吃,也时不时杀两只,站在一旁看别的怪抢夺尸体。”   “那些……那些怪是人形吗?”杰克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他希望那些怪长得是兔子样,野猪样的,再不济之前那只绿毛蝙蝠那样的也行,只要不是人形就好。   “都是些不完全化形的小怪,死后也就恢复原形了。豺啊狼啊猪啊狗啊都有,也有孔雀,”阿雪坦然说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 “但他们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妖,是或正经修炼成人身或生来就能化形的妖,他们只是些怪罢了,走的都是些歪门邪道的修炼路子,骨子里带着兽’性,空有个大概的人形,脑子却还是愚笨的。它们总是成群出现,克制不住自己对人肉的渴望,所以不管这类小怪究竟有没有伤过人,联盟的命令一直都是格杀勿论。但是,”   她话锋一转,“联盟人类那派认为他这事做的太骇人听闻了,认为他茹毛饮血,以杀取乐,以后可能会长成个魔物,主张囚禁监管他,或者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但我们这边则认为他做的虽然有些过,但却是没错的,为了些小怪毁一把利刀显然不值得,再说,这可是把‘千年难遇的好刀’,”她又挤挤眼,“敖家长老说的这话。对了,那事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打断我。那次任务的期限是两个月,月底了,他确定任务区没其他的怪了,就把自己那帮‘手下’全宰了,只留下了一只,那只猎狗。他让那只猎狗挖坑埋尸体和残骨,但没料到这只已经被驯服的猎狗会逃跑。它也还没蠢到家,知道等埋好那些尸骨,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它跑出了高原,撞进了陈家的地盘。你知道,陈家和王家是不和的,发现这只怪是从王家的任务地出来的,陈家那帮人像是捡了金子,拎着这怪去了联盟,本来只是打算让大家看看,王家人连清理这种小怪的任务都做不好,想让王家好好难堪一番。谁料到,那只猎狗说出了这么个恐怖的故事。”   “主人永远是对的!”阿雪尖着嗓子喊了句,喊完笑了笑,“当时有人说,这孩子才十岁却已经如此残忍,茹毛饮血,与魔物何异,建议处决他,那猎狗在堂下喊了一句这话。它明知道自己的主人要杀它,它逃都逃了,心里却还拥护着自己的主人。后来这事走漏了风声,大家暗地里都称他为暴君。”   “他当时才十岁……”杰克内心震惊,“十岁的人类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他想用年龄证明她说的这事是假的。   “他当时是才十岁不错,但是,他可不是什么人类。”阿雪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干自己的活。   这是什么意思。王柏身上确确实实只有人的味道啊。   “他不是人类是什么?”   “谁知道呢,但肯定不是人类,或者说他不是纯粹的人类,不知道是王家家主和谁生的。哎,jake,你还没说你是什么呢?”她没回头,换完一张牌又赶赴下一张桌子。   “我是非人类。”他机智地想起个名词,内心仍在为她说的故事而震惊。   ‘应该是假的。’想起今天那个落寞的背影,他告诉自己。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幽默了,非人类哈哈哈哈,”她转身看着他哈哈大笑,问他,“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国外真的有吸血鬼和狼人吗?”眼中求知欲满满。   “有吸血鬼。”他答道,但有没有狼人他就不知道了,当初那十一年他一根狼毛都没见过,实际上他连鸟毛都没见过几回,光漂浮在球中跟他爹浪迹天涯了。   “没有狼人啊。”她撅了撅嘴,“看来那些电影小说啊什么的是真不靠谱。”   “那你是吸血鬼吗?”她问他。   杰克反问:“是又怎么样?”   “是就是呗。只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国外来的‘非人类’,”说到非人类这三个字她把双手举过头顶,只伸出食指和中指,然后两指弯曲两下,动作俏皮,“可能规矩变了吧,你是老板的朋友,也有可能是被邀请来的。”   他可从来没说过他是敖珂朋友这类话,一切都是她自己脑补的啊。   “什么规矩?”   “我们叫界令,就是不准我们出去,也不准外面进来。出去的会被押回来,进来的会被赶出去。我当初报了布朗大学,通知书还没来联盟就派人来了,给我普及了一整天关于界令的知识。什么非邀请不能出国啊,我说我是去读书,应该算是邀请,结果他们说美国这几年太乱出去了保障不了我的安全。那态度简直是人身威胁了,最后我就放弃了。”她神色落寞,但很快振作起来,问他,“但无所谓,现在我都毕业了。你呢?你是被邀请进来的还是这两年规矩改了?”   不,我是偷渡进来的。杰克没法告诉她实话,“就那样进来了。”   ___________   “什么叫‘就这样进来了’?”她边问边走向另一张桌子。   “什么叫就这样进来了。”一道有些低沉的男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杰克一惊,往楼梯口看去,来人黑发黑眸,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杰克竟没听到半点这人上楼的动静。   “老板!”阿雪也被吓了一跳。   “今天不营业,你可以离开了。”敖珂没看她,直接走过来,坐在了阿雪之前坐过的位置,与杰克面对面。阿雪快步走过他们坐的桌子,下楼去了,没多说一个字,也没多看一眼。   “你好,杰克。我是敖珂。”   对面这双直勾勾的眼让杰克很不舒服,直觉在警告他危险,催促着他离开,但想想某只已经失踪快一整天的琼斯,他勉强自己开了口,“你好。”   “你长大了啊,几岁了?”敖珂像是认识他。   他不准备回答,也不好奇敖珂为什么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如此熟稔,毕竟好奇心害死猫。他直接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打算速战速决:“我找琼斯。他昨天来这后就没回去。您知道他在哪儿吗?”不由自主地,他用上了尊称。   “琼斯?”思索片刻,敖珂恍然大悟,“那个好屁股啊。”说这话的时候面色自如,像是嘴里提的不是屁股而是白面馒头,“他下班了就走了,员工下班后去哪我可管不着。”说完他站起来向杰克走来。   ‘危险!快离开!’杰克猛地也站了起来,把椅子往旁边一撤,人往后退去,敖珂往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直到碰到后面的桌椅,他看敖珂还在靠近,飞快回头看了一眼,看准方向后打算往走廊撤。   “停下。”敖珂吩咐他。   这两个字把他定在了原地,他不是不想动,而是身体自动停了下来。   ‘听他的,别惹怒他。’直觉告诉他。   敖珂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转个圈。”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十分听话地转了个圈。   “这真是……”敖珂叹了口气,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拉前了一步,然后示意他侧对自己。   “成熟了。”左手在杰克背上,尤其是肩胛骨的位置摸索了好几下后,敖珂说了一句杰克完全听不懂的话。   “平时背部疼吗?”他问杰克。   杰克看着墙面摇了摇头。   “得拉出来,不然以后会变形,你忍忍。”说着左手成爪扣在了杰克肩胛骨的位置。   杰克惊悚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不管直觉的劝阻要动手,但下一秒却痛得想蜷起来,别说反抗了,他站都快站不稳了。后面那只手插进了他背部,抠住了他体内的什么东西正往外拽。   ‘这么深,不会是我的肋骨吧。’他茫然又绝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只看到自己蓝色的风衣外套。他顺着后面手的力道往后仰,想缓解疼痛,但敖珂用右手撑住了他。   那东西被慢慢拽出来了,很长,敖珂分好几次才把它完全抽出来,不是杰克以为的肋骨。——那是一只翅膀,一只翼尖长达杰克腿窝的翅膀,翅膀上没几根长羽,多是细白的幼毛,粉色的皮肤一块块曝在空气中,说实话,像只放大拉长版生鸡翅,还是毛没被拔干净的那种,它是从他体内伸出来的,他却感觉不到它,只觉得自己背了个装饰。杰克别着脑袋,看着这只从自己体内伸出的翅膀,不敢相信,惶然间耳旁回想起那道声音。   “杰克,你要坚强。”   ‘tat?,我是什么?’他想问自己的父亲,那个在他身边十五年的父亲。   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他感觉到内部的伤口在愈合,很快敖珂把另一只也抽了出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吸血鬼,像他父亲说的那样,是胎生吸血鬼,所以他才会完全不怕阳光。再说他对血腥有反应,怎么着他也该是吸血鬼。   但他的这翅膀,明显不是吸血鬼该有的。   ‘我是什么?’他无人可问。背后背着两翅膀,他垂下头看自己的脚,身后翼尖上寥寥几根长羽,随着翅膀的颤抖而颤动,白得刺眼。他伸展了一下肩胛骨,然后它俩忽地抽搐了一下,但是没能展开。他控制不了它们。   ‘寄生物一样。这不是我的东西。’   敖珂走回去,坐在了椅子上用手帕擦手,白色的手帕上没几道血迹,杰克后背虽然被捅出过两个大洞,却几乎没流血,像是一有伤口,血就不流向伤口这边了,等外物一消失,伤口立马进行愈合。   “坐着吧。”擦完手把手帕扔到桌上,他招呼站在那一声不响的杰克。   杰克转过来对着敖珂,但是没能走回来。在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后他退了回去,后面的这俩大家伙严重影响了他的平衡,再走他就得平地摔了。从后面就近抽出把椅子,把椅子打横放,避免椅背顶撞到翅膀,他坐了下去。然而茫然地看向敖珂。   “你是什么?”敖珂问他。   他也不知道,他还以为敖珂会知道。   “吸血鬼?”他语气不确定。   “你这样可不是吸血鬼的样子。你是什么?”敖珂再次问他。   他坐在那里,无法回答,他知道伦敦的巷子有多肮脏,见过意大利抢劫犯有多猖狂,甚至知道很多医院哪种血型库存多,他的父亲叫他作‘我的宝贝’‘我的孩子’,说他是由自己妻子所生的……他以为自己是吸血鬼,是跟他爹一样的吸血鬼。如果他不是吸血鬼,那他是谁,那跟他在一起十五年的又是谁?   那十五年都是假的吗?琼斯又是谁?如果他爹不是他爹,那琼斯也肯定不是他舅舅。   “看来你也不知道啊。”敖珂说着掏出了手机。   “你之前看过货吗?”敖珂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中气十足:“那会儿我不说过了嘛,看过啊,它爸带它进来的时候我看过。”   “他不是吸血鬼。”敖珂看着前方弓腰驼背坐着的杰克。   那头沉默片刻,第一时间推脱责任:“我怎么知道嘛,那只蝙蝠说带的是自己的儿子,它爸是吸血鬼我自然把它当吸血鬼了嘛。”   “之后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   “就一普通孩子,看着挺正常的。”   “所以你并没有去看。”敖珂一针见血地指出。   “看了!”那头狡辩,“看了一回。当初是我把它抱进福利院的。它爸说它不伤人,下面的人观察了几年发现它确实不伤人我们就没理了。再说了,”声音再次变得中气十足,“我他娘也不知道国外那群生崽子是怎么个生法,怎么可能知道它不是只吸血鬼嘛。”   敖珂说:“这是毁约,让那边来重签协议,不然就赶出去。”   “等等。”那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告诉敖珂,“不行。”没等敖珂发问,把解释一口气说完,“他们那边当初签协议的时候说的是‘詹姆斯·齐奥塞斯库亲王’五年,和‘詹姆斯·奇奥塞斯库亲王的儿子’二十五年,他爸的物种写了血族,但没写它的物种。他们不算违约。”   “他有翅膀。”敖珂告诉那边,“跟美国那群一样的翅膀,”又补充了一句,“但他的看着稍微要大些。”   “什么?!”电话那头惊呼。   “我亲手拉出来的。已经成熟有些日头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长出来,再过一段时间人形会涨破溃散。”   “……你看着办吧。”   挂上电话,敖珂把手机放到桌上,对杰克说:“杰克·奇奥塞斯库,很遗憾地在此通知您,因为触及到‘安全’条令,近日起您将被遣送……”   “我大学还没读完!”杰克抬头望向敖珂,眼带哀求,他听力好,把敖珂和另一人的通话听的清清楚楚,大概了解到自己是被被寄存在中国的,他不能被送回去,至少不是现在,慌忙从已经像块破布一样挂在身上的外套兜里掏出钱包,翻出身份证展示给敖珂,“你看,我是A市的,我家里人还在等我放假回去,还有,还有……”他绞尽脑汁想多找几个理由,如果他不是吸血鬼,那这一切就是阴谋,他极有可能会成为阴谋的牺牲品,这么多年的电视剧不是白看的,他不能回去。而且,他也不想回去。   “我在这儿扎根了啊。”他喃喃道,“我根在这儿,我能去哪……”   敖珂并不在意他的哀求,继续说自己的决定:“人类的那套在我们这儿可行不通。杰克·奇奥塞斯库,对您的处境我方深表同情与遗憾,但法不容……不好意思,但规矩就是规矩,你可能会把战争引进来,近日起,您将被遣送出境。”   杰克垂下了脑袋。   “但是,”敖珂拖长声音说道。杰克蹭地抬头看过去。   “如果你父亲愿意重新签订一份协议,从避难协议换成庇护协议,你就能继续在中国呆下去。”   “他,是我父亲吗?”杰克犹豫着问。   “从协议上来看,你俩的关系确实是父子。但是他究竟是不是你的父亲,这我就无从得知了。但是,”又一个但是,“我能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   翼族入侵欧洲,跟血族之间矛盾不断冲突频发,最后引起大规模战争,在战争中翼族渐渐站了上风,血族亲王詹姆斯·齐奥塞斯库妻子被杀,为了孩子的安全,血族跟中国签署了协议,让亲王和王子进入中国避难。   “当初他可没说你跟翼族那边有关,避难的协议跟庇护的协议不一样,在得知避难者可能为本方带来威胁的前提下,我方有权停止提供避难,将你驱逐出境,”敖珂脸上带着极其官方的微笑,“但是,只要你父亲那边愿意再出一点钱,一切都好说。”   “他骗了我。”杰克喃喃自语,他爹,不,詹姆斯说过他是胎生血族的。   “杰克,我是爸爸哟。”多少次被抱在怀里,那人语气温柔地对他这样说。   “如果他不是我父亲。”他提出假设。   “这跟我方无关。”敖珂微笑。   “如果这一切是个阴谋。”挥开脑海中那个在鸟窝手舞足蹈的蝙蝠身影,他又提出一个假设。   “这还是与我方无关。”   “如果我被送回去后被骂被打被杀呢?”杰克第三次提出假设。詹姆斯的谎言,回去后人生地不熟,真出事了想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自己寒窗苦读十来年才考上的大学还没读完,文凭还没拿到,老太太还在院里等他放假,考虑到这种种原因,他不能被送回去。   微笑着,敖珂第三次声明:“这与我方无任何关系。”却又说,“但是在中国境内我方绝对保证您的安全。”   “多少钱?”杰克一咬牙作出了个决定,“庇护协议多少钱?”   “一万。我们只收人民币。”敖珂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起来。   一万一年?还是一万一个月?杰克疑惑地看着敖珂。   在钱的面前敖珂很敏锐,正确理解了杰克的表情,说道:“一万一天。”   啊,别送我回去了,干脆现在就杀了我吧。杰克傻眼了,万念俱灰。   敖珂开始阐述庇护协议的好处:“跟避难协议相比,庇护协议乙方,也就是我方会为客人提供住所,”   “等等!”都到这个份上了,多知道点为好,杰克问他:“所以避难协议不提供住所?我不是被送进孤儿院了吗?”   “容我在此纠正您,那里是儿童福利院,您父亲走前拜托我方为您寻找住所,但这并不在避难协议中,您父亲当时没能即时支付‘提供住所’这项服务。但是出于人道主义,我们为您寻找了一个临时住所。”   这一通官腔听得杰克发蒙,所以这究竟是个什么周扒皮机构?根据从阿雪那里获得的信息,他向敖珂求证:“你们是联盟吗?”   “看来您对此还是有所了解的,我在此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敖珂对杰克一含首,“您好,我是华夏联盟副主席敖珂,很高兴认识您。”   杰克头皮发麻,有句话早就想说了:“您能别总称呼我为‘您’吗?我听着有些,有些惶恐。”其实是惊悚。   “不好意思。但这是工作素养,我不得不坚持。如果造成您的任何不适,请见谅。庇护协议跟避难协议相比,”微笑着,敖珂继续向他阐述庇护协议的好处,“不仅多了住所提供,还有我方精英贴身保护。”   杰克住学校宿舍,他自己也能保护自己,只要不碰上敖珂这种奇怪的生物和惹毛自己的“暴君”室友,他觉得自己挺安全的……这俩项“服务”对他来说没啥意义,但是敖珂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不买这俩服务,不签协议,自己就得被遣送回去。   狠下心,他说出自己的决定:“我签!我自己签。”又询问道,“如果吸血鬼那方要强制带走我,你们肯定会阻止他们的吧?”   敖珂的笑容淡了:“协议有效期内,每位客人都将接受我方全方位保护。但是,”说着双眼没了笑意,也不要职业素养了,“前提是你付得起。我们不接受挂帐,可以分期,比如一年的账单可分成六份,每份比重可以商量。你也可以天付,最迟当天晚上零点前付清,我们接受转帐,也接受现金付款。对了,”敖珂告诉了杰克又一个噩耗,“你要付俩份。也就是说一共是两万每天。”   “为什么!”杰克惊叫,背后的翅膀忽地张开,撞到了后面的桌子,桌子腿在地上摩擦出一道刺耳的噪音,桌子被推出去半米,“痛痛痛痛痛……”他蹦了起来,翅膀又忽地收回来,紧贴在身上,微微颤栗着。   ‘还真是我的东西。撞得好痛。’蹦起来后杰克发现自己居然能站稳了,也能感受到身后的东西了,就像感受自己的肩膀,手指,腿,脚一样自然,他感受到了翅膀的每一处。尝试着,他微微用力。翅膀颤颤巍巍地完全张开。   ‘好丑……’这俩只能勉强称为翅膀,如果毛再少点,那就完完全全是俩肉翅。   刷地把翅膀缩回到背上。杰克不臭美,但不用自主地,他尽量把这它们藏在身后,‘太丑了,前面还有人看着呢。’他想着。   “还有一份是你的,嗯,‘临时监护人’的账单。”   对!两万!顾不得藏翅膀了,杰克赶紧看向敖珂:“什么‘临时监护人’?”不是吧!张妈妈也不是人类?!   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划拉几下,看着屏幕敖珂口中念道:“Earl·Johns·Dospinescu,”   “能翻译成中文吗?”杰克恳求道,“我怕您会像之前一样说一通‘专有名词’,那样我听不懂。‘”除了琼斯这一名字他听懂了,其他的两词他完全不知道是啥。   “琼斯·多斯平内斯库伯爵,在,”敖珂算了一下,放下手机,十指交叉,双手合握放在桌上,看着杰克说道,“在差不多十七年前拿着从属条约入境。如果你转成庇护协议,他也必须转成庇护协议。否则他近日起将被驱逐出境。”   “他还不一定是我舅舅呢!如果这一切都是个阴谋那他就是来监视我的!他还会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把我带走!凭什么我给钱!”简直不可思议!   “他拿着的是从属条约,是,”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敖珂告诉他,“是来保护你的,协议上签的是你的家族名。所以他是你的从属,你将对他所作所为全权负责,当然也包括支付他的花销。如果你不支付,我十分确定他自己也支付不起,”回味着什么,敖珂嘴角浮现一抹暧昧的笑,“那他即将被驱逐出境。”   “那就把他赶走。”   “很可惜,从属的安全也归于主人的安全之中。”   啥意思?杰克满头问号。   “说通俗一点,就是这个安全保障,不只包括保障客人自己的安全,也包括保障客人所带从属人员的安全。我们强制把他驱逐出境的话就是损伤了你的利益,这会让我们很难做。遇到这种让我们难做的情况,我们一贯的选择是请客人与其所有从属人员一起离境。”   啥?!这他还非交不可了?!杰克目瞪口呆。   “但是,”敖珂说出今晚不知道第几个但是,“如果你能让他自愿出境的话,那自然不存在你必须多签一份庇护协议这种事情。”   嘿。一只琼斯而已,他还是搞的定的,杰克振奋起来。   “但是,”敖珂又说了个但是,“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你是要自己签署协议,这就代表你并不希望你父亲知道你的处境,也不希望那边的人来带你走。如果琼斯出境了他肯定会去找你父亲,”他看着杰克的苦瓜脸,没有丝毫同情心地继续说道,“但是你不必为此苦恼。因为不用等你父亲知道,考虑到我方和你父亲之间可能发生的冲突,琼斯一出境,我们就将请你离开。”   “但这冲突不可避免啊!”杰克发现这事有些不对,“你说过如果我签了协议就会保护我的啊!就算琼斯留在中国,两年后我没回去那边也会来找我吧?肯定会有所冲突的吧?!”   “我们所有行事,都基于一个基本准则,保障本方本国安全。”看着杰克懵懂的表情,敖珂把话说白了,“到那种时候了,协议会被判作无效。你肯定会被送出去。”   杰克发现自己被耍的团团转,他瞪大眼睛,提高了音量:“那我签这个鬼协议干什么!反正迟早都要被赶出去!”   “就是一个迟早的问题。如果你不签协议,你现在就将被遣送回去。如果你签了自己的协议但不签琼斯那份协议,他即将被驱逐出境。他出境后我方考虑到你父亲可能采取的行动,为了保障本方本国安全,你将被遣送回国。但是如果你两份协议都签了,你和琼斯都将接受我方的保护,直到你父亲那边来找你,到时候考虑到本方本国安全,你俩都将被驱逐出境。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是现在就走,还是两年后再走。”   杰克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以前都是他把别人说的哑口无言,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自己也有这一天。   “但是。”敖珂又扯出了官方的笑容,把职业素养捡了回来,“如果您决定签这份协议。考虑到您的财政状况,我在此诚心为您提出一个能大大缩减您财政压力的方案。”   杰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但是大王。   “我愿意为您的从属提供一份工作。”   “他不是已经在这工作了吗?”把屁股给你捏的工作。杰克语调无甚起伏。   “您不知道。随缘吧周一,周三,周五,周天只对我们这样的,”敖珂指指自己,又指指杰克,“开放,周二,周四,周六则只对人类开放。您的从属应聘的是人类服务员,只在周二,周四,周六工作。”   琼斯完全没跟他提这些……“等等。人类?”杰克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敖珂的脸一僵,又很快恢复了笑容,忽略杰克的话继续往下说:“我觉得他可以改为单日工作。单日工作工资待遇很不错。”   “等等。”杰克叫住他,慢慢理清一些事,“如果随缘吧营业是分单双日的,你又说’人类服务员‘,酒吧的工作人员是两批吧?一批服务人类,所以这批人员是人类。另一批服务非人类,所以他们是些妖怪。阿雪是孔雀,今天是周五,昨天是周四,琼斯昨天在这工作,”真相浮出水面,杰克越说越绝望,自己蠢到家了,“所以,你之前并不知道琼斯是吸血鬼!”   “首先,我得纠正你的说法,我们这里的工作人员不只是妖,也有精类。还有,其实你不该称呼血族为吸血鬼,实际上吸血鬼这个名称带有歧视性。”敖珂面不改色地微笑。   你自己也叫了好几次吸血鬼,还有之前,电话那头不知道是你同事还是别的谁的那位也没把孤儿院称作’福利院‘啊。这转移话题的方法真的不算高明。杰克不说话,死死盯着敖珂。   “好吧。我确实没发现他是血族。”敖珂坦白,“血族没有原型一说。因为他们原来就是人类。 伪装的好的,呼吸,心跳,体温,样样皆与常人无异。琼斯伪装的很好,之前我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不妥。直到你找上门来,黄封给我打电话,说你不可能是普通人,我一查,这一百年来只有几个国外来的,很容易就把你找了出来。顺藤摸瓜,也把他的从属协议翻了出来,”又看似好心地告诉杰克,“实际上,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协议到期了我们才会来找你。”   他还担心琼斯,结果人琼斯屁事没有,自己却被抓了,还是自己送上门的。来道雷劈死他吧。杰克颓然坐回椅子上。   “他是你的从属,你对他做任何事我们都不会插手。”敖珂提示他,“如果你安排他到我这里工作,我愿意帮你付他那份账单。”   杰克没说话。垂着头,觉得自己蠢到家了。太蠢太天真了他,这个社会,处处都是陷阱啊。   敖珂一招手,从空中拉出一个卷轴。   “协议就在这里,如果你愿意,现在就能签。”说着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把钢笔和卷轴放在桌上,手指一弹,两样东西直接跃到了了杰克大腿上。   “我的那份您能一起付了吗?”握着这不到小臂长的卷轴,杰克并没有打开,而是抬头问敖珂,脸上带着自以为完美的笑容,还拙劣地抛了个媚眼过去。   看着这张五官挤在一起的狰狞笑脸,敖珂沉默了。   装作不经意地,杰克微微侧过身子把半个屁股送进敖珂的视线,昂起下颌,努力撅着屁股,把风衣拉链缓缓拉下……   “停下!”前面人身子侧对自己做着些自以为诱惑实则惨不忍睹的动作,那双羽毛稀稀落落的翅膀还随动作颤抖着,太刺眼了这场景,敖珂沉默不下去了,“停下。很可惜我们店不缺人手了。但是,如果你愿意把他给我,我会替你承担两年的费用。”   “给你?”坐好,又把拉链拉回去,杰克表示听不懂这话。   “对,给我。以你亲王之子的名义把他给我。”敖珂点头说道。   “人口买卖?!”杰克吓了一跳,今晚真是惊吓不断啊,“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人权自由,再说了,你也说了我不是吸血鬼,那我肯定也不是什么亲王之子,我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敖珂根本不在乎他说的什么’人权自由‘:“官方上你就是亲王之子。我起草一份合约,只要你肯签字。不管你跟那位亲王是不是父子关系,我都能让他和他的家族承认这份合约。”   “万一,他真是我父亲呢?琼斯也真是我舅舅呢?”他抱着这个想法。   “如果真是这样,你也就没必要坚持自己签合约了不是吗,我想你既然坚持要自己签合约,那肯定也对自己的身份有所认知吧。”   不由得把右手摸过肩头,碰触到身后的翅膀。他不傻,他生世有古怪,而詹姆斯在这事上骗了他。他不得不多想。   “我能考虑一下吗?”他准备先把琼斯找到,把事情问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当然可以。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这事,”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敖珂告诉他,“现在差五分钟到零点,算成整点吧,你能考虑到一点。”   这叫充足的时间?!杰克看着微笑的敖珂,心里直想骂娘。   “你可以在任何地点好好想一想。”   杰克总觉得这话还没结束。果不其然,   “但是在你能把你背上的东西收好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敖珂又说了一句。   然而杰克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它们收回去。   “如果你背上那俩东西惊吓到了人类。我将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翅膀会被没收。”   没收?!这是什么鬼意思?!杰克惊恐地看过去。   敖珂好心地为他解释:“我们会把它们砍下来。”   倒吸一口凉气,肩膀不自觉地耸了起来,然后他感觉到刷地一下,有什么钻进了体内。伸手摸向身后,他发现,翅膀不见了,破烂的衣服洞里是光滑平整的肌肤。   “看来你已经学会了如何收回翅膀。给你一个忠告,你那俩翅膀是需要时不时放风的,否则会畸形。”   突然杰克想到一件事,他问敖珂:“避难协议的价格是多少?”   敖珂沉下脸。   “那边应该付了钱了吧,到我二十岁?”看这龙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如果我现在签庇护协议,那之后两年的钱该退回来吧。”   “这是你方违约,违约的话我方是不退款的。”   “没有违约吧。我听到电话那头说的了。”   敖珂脸全黑了:“一共一百二十万。但就算退,也不是退到你手上。”   “但要改协议的是我,协议的主人也是我。如果我去联盟要求退款,不过分吧?”   “明天给你。”   “如果我有义务替琼斯付账单,那我也有权利拿回他那份退额的吧?”   “够了,明天一起给你!”敖珂像是被人动了逆鳞的巨龙。   ’这个比喻真贴切。‘杰克沾沾自喜。   把卷轴打开,他边浏览协议内容边对敖珂说道:“不用了,你拿着吧,一百二十万,那就是一百二十天,算作之后一百二十天的费用吧。”协议内容跟敖珂介绍的没差别,他拔下钢笔帽就要签下自己的大名。   “签你的家族名。”敖珂沉声提醒他。   停下动作,片刻后他问敖珂:“我的家族名是啥来着?”   “Ceau?escu。”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沉默之后他又问:“怎么拼写?”   敖珂起身走了过来。   “笔给我。”   杰克乖乖地把笔递给了他。   “手伸出来。”   乖乖地杰克把手伸出来,举高到敖珂面前。   敖珂脸上带着不耐烦,在他手心写了些东西,然后把笔放回到他手心。   等杰克照样画葫芦签好名后,敖珂拿过卷轴,表情很不耐烦。   “滚吧!”   杰克没动。   “琼斯的协议呢?”他问敖珂。   敖珂本已快走到楼梯口,听到这句停下了脚步。   杰克之前虽然被敖珂的话绕得脑袋绞成了麻花,但该记下的一件没落。   “之前协议的余额转为现在协议的部分费用。我说的不止是我自己的协议,还有琼斯的协议,”他不相信敖珂会没听懂,“您明白的吧,我说的是我和琼斯各一份协议。”他和琼斯的余额加起来是二百四十万,如果只说是他自己的费用,那他预付的是二百四十天的款项,但是他已经说了,是一百二十天,那就代表是他和琼斯各一百二十天。某龙却装糊涂。   敖珂没出声,也没转身。   “您说过,他是我的随从。他之前的协议是以我家族的名义签的。那他的这份,也该由我来签吧?”现在从敖珂这里了解到的信息并不全面,杰克还是那个打算,先把琼斯找到,问清楚了再做决定,如果那只废柴真是来他面前玩无间道之类的,到时候他绝对把它卖了。协议必须先签了,琼斯那份协议不签,只有自己那份协议是不够的,他依然面临会被赶出去的威胁,不能给敖珂留下这个把柄。   敖珂转过身来,抬手又从空中拉出个卷轴,然后把卷轴跟钢笔一起扔了过来。   职业素养呢?说好的职业素养呢?杰克伸手接住快速砸向自己的笔和卷轴,觉得敖珂不仅是个奸诈的周扒皮,还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奸诈周扒皮。   拉开卷轴一看,杰克发现这卷轴跟自己的不一样。他自己的协议是中文写的,但这份,却满是花体字母。看不懂啊!   “签吧。”敖珂催促道。   “我要中文版的。”他才不信敖珂会没两手准备。这短短的两小时,他已经深刻领会到了敖珂的行事风格。   敖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拉出个卷轴扔了过来。   这次这份是中文的了。   “琼斯的姓名怎么拼?”他问。   敖珂手一挥,凭空出现了一个烟雾形成的名字:Johns·Dospinescu   杰克回了敖珂深深的一眼:啧,明明能这样子告诉我名字怎么拼。之前为什么要过来写我手上?以为自己过来我就会慌,然后会忘记某些事么?啧,这阴险狡诈的周扒皮。   签好这份协议,杰克要求道:“我要收据和发票。”面对敖珂他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敖珂招手隔空取回了笔和卷轴,从空中取出两张纸,取出来后转身就走,任凭俩纸张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杰克在后面目瞪口呆:这态度!是恼羞成怒了吗?像没抓着兔子的狼,不因自己的奸诈而羞愧,却觉得不落入陷阱的兔子太不识好歹。   等杰克收好这两份单据下楼,敖珂早没了身影,楼里一片寂静,坐在一楼舞池旁的守门大汉,嗯,杰克猜他是阿雪口中的那个黄哥,敖珂口中那个黄封见杰克下楼来,赶紧站起来,也不说话,提着钥匙串闷头往外走。   杰克跟着出了酒吧门,人家摆明了不想跟他搭话,他也就很有自知之明地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天大地大。琼斯在哪……想了一路,他还是没想任何头绪。   他知道琼斯在哪儿了。   默默关上门,杰克向床上正逗弄着蝙蝠的人打招呼:“我回来了。”   两只爪子被一根红线绑在一起,线头被王柏拽在手里,琼斯正在某人手指头的按捏戏弄下扑腾着翅膀无声而又剧烈地挣扎。看到杰克,蝙蝠很是激动,从王柏手下钻出来,展开翅膀歪歪斜斜地要飞过来。刚起飞,身后线头被狠狠一拽,啪的一声,它被甩到了墙上,又从墙上落到了床面。然而它还是不死心,翻过身子朝杰克的方向爬过来,黑黝黝的眼珠子上全是水气。整个寝室,只有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这绳子质量不错啊。”杰克走过去站在王柏床边,打破诡异的宁静。   王柏饶有兴致地看着蝙蝠用两翅膀艰难爬行,没理会杰克。   琼斯终于爬到了床边,再次张开翅膀向杰克扑来。王柏挑动手指,看样子又要扯线,杰克于心不忍,往前进了一步,腿贴到床沿眼疾手快弯腰一把拽住了蝙蝠身后的线。   “我能跟你谈谈吗?”他问王柏。   王柏不答,手上用力。   为了不让琼斯再一次被甩到墙上去,杰克只能也用力。红线绷得死紧。   王柏扯着线抬头瞪视杰克,眼睛慢慢泛了红。   但杰克不怕,或许是跟王柏同进同出久了,习惯了这人,或许是因为王柏再凶也没真的对他动过手,或许是因为凌晨王柏明明累的不行了还出来找他,说要借钱给他,还要给他提供工作,也或许,是因为今天下午那个高傲而落寞的背影。如果他不认识王柏,听完阿雪的故事后他见到红眼的王柏绝对会恐惧不已避而远之。然而他认识王柏,认识这么一个单独去食堂吃饭都不敢的王柏。听到那个故事,他敢肯定那些残忍的情节是假的,是以讹传讹演变出来的,哪有那么残酷的十岁孩子。但是,王柏十岁,甚至更早起就得做童工的事却是真的。   看着仰视自己的人,杰克仿佛看到了曾经小小的王柏,不由放柔声音:“我们好好谈谈吧。作为朋友间的谈话。”   听到朋友二字,王柏低下了头,却还是不愿意跟杰克说话,但把手上的力道撤了。   蝙蝠够到了杰克的大腿,用翅膀紧紧抱着,瑟瑟发抖。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杰克说着坐到了床边,看着王柏的侧脸真诚说道。   杰克说起自己是怎么来到中国的,是怎么跟敖珂签订了协议的。但不重要的事,比如自己昨天打算掐断某人的脖子啊,比如阿雪说过的那些故事啊,他只字不提。   听完所有,王柏依旧沉默。   杰克突然想到什么。   “今天下午我离开是事出有因。但是,真的对不起。”对不起让你饿肚子了。都是成年人了,哪想到你会这么任性和别扭。杰克觉得自己在哄孩子。   “你走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王柏侧过头看了一眼杰克大腿上的蝙蝠,终于舍得开尊口。   这话问的,怎么有一股怨妇的酸味。   “对。”带着种奇怪的尴尬和心虚感,杰克点头。   “你是个什么东西?”   杰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说完看了一眼趴伏在自己大腿上的某蝙蝠,它听完了全场,却呆呆地没有任何表示。   “身世不明的杂种。”王柏看向杰克,眼中涌现一股莫名的情绪,嘴角微微上扬。   忽地杰克想起阿雪之前的话,“那条蛇叫他作杂种……”   杰克听到这个称呼并不感到生气:一个称呼而已。称呼再难听,一切还是得看实力说话,是虎还是鼠,是黑还是白,不是一个称呼能决定的。   看看王柏扬起的唇角,又看看眼前这双毫无笑意的双眼,他发现,王柏对这个称呼真的如此在意。   ’他在想什么?以为我会跟他一样为了这个称呼动手?然后他就把我像那条蛇一样扒皮拆骨?‘杰克明白这是句挑衅,他只静静地看着王柏。   看杰克对自己的话没有丝毫反应,王柏笑不下去了,表情消去,脸上五官砖砌石凿般地僵硬无情。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杰克说。   王柏又把头垂了下去,摆弄着手指间的红线,半晌回了句:“我不跟妖怪做朋友。”   说的好像你有人类朋友一样。   “迟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想想又好好解释了一番,“我以前觉得妖魔鬼怪什么的只是民间传说而已,我没告诉你我不是人类,是因为我以为道士之类的人物,都是不需要理由就去杀妖屠魔的,见一个杀一个,来俩杀一双。”你还总往寝室搬些妖怪尸体,“那时候我总觉得你要是知道了,我肯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现在我知道你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别生气了。”其实他并不知道王柏是不是在生气,在生什么气。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我现在也能把你给宰了。”垂着头王柏来了这么一句。   这可不一定。早在半个月前杰克就发现自己的力量成倍增加。如果现在他跟王柏之间真有了冲突,他不保证能赢,但能保证自己顺利跑掉。再说,他从裤兜里掏出那俩张收据给王柏看:“你看,我可是有合法居留权的,两年。”   王柏对他这两张纸不感兴趣,继续用指尖挑红线。   一天内为琼斯来回奔波两次,又跟敖珂斗智斗勇半天,回来还要哄这大爷,哄了还不见效果。他也很累的好不好。   等了半天,看王大爷还是不愿理他,杰克无奈,暂时放弃哄人。这人呐,别扭起来,魁梧金刚也能成为挑花绳的小姑娘。   让小姑娘玩吧,他先把腿上这只处理了。   琼斯自从听到杰克有翅膀的事后就一直处于震惊中,发现杰克低头看自己后它茫茫然地抬头看了回去。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杰克问它。   蝙蝠把小脑袋摇成了泼浪鼓。   “你为什么来中国。”   蝙蝠偷偷看了一眼王柏,发现他正专心致志地用手指挑动红线没注意到自己,于是小声开口说道:“詹姆斯要找人来照顾你,我是丽姆的哥哥,我就跟他说我要来,然后我就来了呀。”   “我是问你,你过来要做些什么?你的任务是什么,监视我?然后二十岁的时候把我带回去?如果我不回去你就强制带我回去?我究竟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蝙蝠砸懵了,呆滞地回了一句:“说慢点呀。”   这小脑袋瓜,真的是智商跟脑容量成正比。   “我是不是吸血鬼?”杰克还抱有一丝期待:说不定胎生吸血鬼跟普通吸血鬼不同,就是不怕阳光有双白翅膀的呢,这样的话詹姆斯还是他爹,琼斯还是他舅舅,一切皆大欢喜。   “是吧。”蝙蝠点头,“你是丽姆的孩子,也是詹姆斯的孩子。丽姆是血族,詹姆斯也是血族,所以你也是血族。但是你有翅膀,”又摇头,“血族没有鸟翅膀,所以你不是血族。哎呀!”说到这它大惊,“我不是找错了吧!你不是杰克呀?!”   说了等于没说,杰克有些烦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蠢!敖珂说了,这近百年来就只有我符合条件,我也还记得我爹,”停了下来换了个称呼“我还记得詹姆斯,什么’欧,杰克,你要坚强‘,我听到这句就知道信是他写的,你跟我说找错人?你出门没带脑子是吧?”   “你对我好凶。”蝙蝠伤心了,昂着小脑袋控诉,“你总是凶我!他,”用翅膀指向王柏,又指指自己被绑在一起的爪子,“他这样对我你还凶我!他把我往墙上砸,还不准我发出声音!我好疼!你还凶我!你还凶我!你还凶我!!!”声嘶力竭地,“我是你舅舅你还这样凶我!你凶我却对他那么温柔!你给我打他!”   “闭嘴!”为了它的小命,杰克连忙阻止它继续说下去,忐忑看向王柏,结果人家根本不在意,对蝙蝠的话无动于衷,仍是一心一意玩手上的绳子,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你是不是我舅舅还不一定呢。”跟这货交流怎么这么费劲,“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你也听到了,敖珂要买你,如果我发现你有事隐瞒,我就把你卖给敖珂。”   “我不要被卖掉!”琼斯努力组织语言, “丽姆是我妹妹……”   琼斯的故事简单的不可思议。跟亲妹妹一起接受初拥,一起快快乐乐过了好几百年,妹妹找到了如意郎君,然后有了孩子。血族上下都高兴坏了,至少表面上看来大家对此都很高兴,一个胎生的血族成年后将成为家族安稳壮大的强大助力。然而这个孩子诞生在战乱中,能不能顺利从胎囊里出来都不好说,何谈成年。翼族连连战胜,血族节节败退。这种情况下亲王亲自带着孩子躲避追杀。中途亲王说要去中国,本来是打算直接进入,然而族里接触中国后发现这个国家有华夏联盟,经过商议,华夏联盟同意杰克在中国呆二十五年,躲避战乱。签避难协议而不是签庇护协议是詹姆斯和几个长老的意思。   是因为太穷了吗?杰克皱眉,又仔细一想:不对,是故意的。当年如果签庇护协议,联盟这边一定会细查,一细查,就会发现自己的不对。   血族的亲王和长老知道一切。这种态度……自己的身世很有古怪。   “然后詹姆斯回来了,我们听到消息,说鸟人那边那个什么圣子出了事,可能是伤了,也有可能是死了,”蝙蝠猜测,话语间是满满的恶意,“我们趁机反攻,成功了,他们退出去了。之后詹姆斯要找人来照顾你,我觉得,除了我,别人都没资格来!”说着用被绑住的爪子和俩翅膀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挺起小胸`脯,一副很骄傲很自豪的模样。   杰克觉得它根本没明白整件事的重点:杰克是一个有着鸟人翅膀同时对血腥有着渴望的不明生物。血族高层隐瞒了这事。为什么要隐瞒?不远处等着杰克的是什么?   琼斯依旧挺着小胸`脯。杰克用手轻捏着它的小脑袋。   ’干脆捏碎它算了,这蠢蛋,捏碎了一了百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蝙蝠很享受这温柔抚摸,脑袋不停地蹭着杰克的手指。   “杰克,我有工作了!你以后能天天吃煎饼了!”   欢快的声音回荡他的耳边,那双绿眼睛浮现眼前。   这蠢蛋。杰克深深叹了一口气,放开手里的脑袋,伸手去解蝙蝠爪子上的线结。   杰克解线结,王柏依旧没反应,像是床边的人和这人腿上的蝙蝠根本不存在。   “你白天去哪儿了?”看着琼斯在自己腿上活动爪子,杰克问它。   “我在外面。”蝙蝠专注地抖动自己麻痹的爪子。   “为什么不回来?”   “你说过,白天我不能回来的呀。”蝙蝠抬头看杰克。   手里牵着从琼斯脚上取下的红线,他一怔,发现这一切发生的契机其实在自己身上,他懂的太少了。他觉得敖珂有威胁性,琼斯一定已经被识穿了,于是他抛下琼斯转头就走,后来又不忍心回头去找琼斯。   他了解的太少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了解妖魔鬼怪,不了解血族,不了解华夏联盟,甚至不了解自己。在重重迷雾中他得给自己寻求一条最安全的道路,每个下一步都得仔细斟酌,直到自己强大起来,直到某天即使前路千沟万壑,他也能如履平地。   “那你是怎么遇到,”他把眼珠向王柏的方向移了一下,“他的?”   “我没地方去。就到处逛,我给你买了一块好好吃的糕!但是被他拿走了!”举着翅膀指向王柏,琼斯告状。   所以这是在外面逛被抓住的?杰克有些愧疚,毕竟是他让它在外面呆着的。   “你把东西要回来。”蝙蝠的翅膀坚定不移地指着王柏。   看看右边低头玩线头明显不想理人的王柏,又看看腿上趾高气昂的琼斯,杰克犯了难。   “给我讲讲你干了些什么吧,有什么有趣的事吗?。”他转移话题。   “阿黄说你过来找过我,但有人把你拉走了,”狠狠瞪了一眼王柏,“肯定是他!然后我就到处去逛了呀,买了一把伞,逛了好多地方,吃了好多东西,有香酥糕啦,有棉花糖啦,有……”   说人类食物吃不饱并对杰克啃煎饼的行为表示不认同的那只蝙蝠去哪儿了。杰克不打断它,任它兴致勃勃继续往下说,最好说着说着它能忘了那块糕的事。   “我逛了好多地方,太阳快下山了,那些人都要走了,说要回家。我赶紧打包了好多好吃的,其中最好吃的就是那糕了,我给你买了好大一块,老好吃的啦,上面有好多好多葡萄干,好甜啊,”它砸吧嘴,回味完了后说:“然后我就被抓了。”   听起来它逛了很久的小吃街,花钱如流水啊。杰克忍不住旁边瞟了一眼:难道王柏也去小吃街了?但连敖珂都没看出琼斯的不对劲,王柏也不该看出来啊。   他扯了扯手里的红线,想着让王柏说两句。   然而王柏不屑于搭理他俩。   “其他东西都掉泥地上弄脏了,还好我反应快,抓住了那块糕糕,但是却被他拿走了!你去要回来!”它又指使杰克。   “泥地?”杰克抓住关键词,整座B城,除了工地,还有什么地方有泥地?,“你去山里了。”他拉下脸。   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琼斯用翅膀包住自己,埋头不看杰克。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进山?”杰克可不打算任它装傻混过去,“说话。”   “我好奇嘛,难道你不好奇他每晚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吗?再说了,”琼斯直哼哼,“我去的时候才八点,他平时是早上一点才出来的,我怎么知道会在山上遇到他……”越说声音越小。   杰克猜测:“你不是人形进的山。”   琼斯抬头反驳:“才不是!我就是人形上的山!”   杰克问它:“你在山里做什么了?”   它眼神飘忽,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就到处逛了逛。”   “这东西跳上了棵十几米高的树。”王柏不再独自玩红线,转过来津津有味地看戏。   所以被逮个正着是吗。杰克死盯琼斯。   “我就是想看看风景!”琼斯争辩道。   “我还是把你卖了吧。”太能惹事了。   蝙蝠往前爬了爬,立起来啪一下贴在了他腹部:“我不要离开你。”   “它说它认识我,很崇拜我,还说自己跟我住同一间屋子住很久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室友?”王柏冷哼。   杰克哑口无言。   “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你一点都不帅!又粗鲁又暴力!”蝙蝠转过头,对着王柏张牙舞爪,说完抬头看着杰克:“但是我没跟他说我是你舅舅哦。你说不能说出去,我就没说哦。”   那我说绕着山和海你听话了吗?当初信心十足说什么“我还打不过一个小崽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有些能耐,结果是被人任意往墙上砸的货。   “当时我就该把你弄死。”王柏目露凶光,对琼斯的态度很是不悦。   “来啊,你来啊。”蝙蝠挑衅道,一副大无畏的模样,却不自觉地把杰克抱得更紧。   眼见王柏真的伸手过来捉它,杰克出声阻止接下来可能出现的血案:“别闹了。”并用右手挡住了琼斯。   看到他的动作王柏皱起眉头,明显更加不悦:“你帮它?”   “它有可能是我舅舅。”杰克无奈。   “家人。”王柏对此嗤之以鼻,但还是收回了手。   “我就是你舅舅。”琼斯在杰克手底下小声说道,“我是丽姆的哥哥,就是你舅舅。”   当初那匆匆一瞥,金发女人躺在尘扑扑的木板上,睁着无神的双眼,腹部一个血窟窿,长白裙上一朵鲜红的花越开越大,詹姆斯提着他飞出阁楼那个小小的窗口时,他依稀看到后面燃起了火光。   有意识后对世间第一印象来自死亡。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等他跟着詹姆斯游荡几年,他才明白,自己在死亡中诞生。   “杰克,我的宝贝,妈妈本来就受伤了。那不是你的错。”詹姆斯说丽姆的死是因为追杀他们的那只鸟人给予的重创,他说她的死亡跟杰克无关。   ‘希望一切都是误会吧,,’杰克看着从自己手指缝隙间好不容易钻出个脑袋的琼斯,希冀着,‘希望他真是我的舅舅,詹姆斯也真是我爹。’   “就算他真是你舅舅又怎么样?强大的家族成员?哧,”王柏一声冷笑,“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个工具罢了。”   用另一只手捂住琼斯的小脑袋,制止它的反驳行为,杰克说:“好了好了,到此为止。”   王柏冷眼看他,眼神里尽是: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停止就停止?   “我们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他真诚地看回去,“四个月后我肯定是拿不出一天两万的。 ”   然后他又一次看懂了王柏眼中的意思:管我屁事。   杰克厚着脸皮,说:“你之前说过借钱给我。”   “你打算每天向我借两万?”王柏为他的厚脸皮感到震惊。   投以真诚的眼光,杰克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借。”王柏毫不犹豫地回答。   绝不移开目光。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王柏只能说明白:“没有。我账户上只有五万。”   工作多年账面竟然只有五万,联盟竟周扒皮至此,不仅试图榨干客户每一滴血,还克扣员工薪资。   这就糟糕了,之前听王柏开口就说借几万,他还以为这是个身家至少上百万的有钱人。敖珂又看不上自己。不由自主地,杰克放开双手,视线移回到琼斯身上: 只有这个法子了啊。   琼斯伸展翅膀,甩甩脑袋,抬头看他,不灵光的小脑袋不合时宜地聪明起来,再次扑上来紧紧地趴在杰克的腹部:“不要卖掉我!”   “你们四个月后就得被赶出去咯。”王柏挑眉,幸灾乐祸起来。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杰克强调这点,“你能想个法子吗?”   “我不跟妖怪做朋友。”王柏这次回答地十分快。   杰克盯进他的双眼,王柏直直地回望,眼中没有半丝闪躲。   “你之前跟我做朋友只因为你以为我是人类?现在发现我不是人类了朋友也就没得做了?”这样的择友标准,啧,“你真可悲。”他看着王柏,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真可悲,开学这么久了,除了王菊阳,有人来找过你吗?平时有朋友联系你吗?你,有朋友吗?”   王柏拳头捏地咯咯作响,眼睛又开始泛红,明显被这话刺激地不轻。杰克说出最后一句:“除了我,”   “除了我,你有朋友吗?”   拳头捏地再紧也没砸过来,王柏扭过头去,不愿看杰克,以行动回答了问题:除了杰克,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你还挑个什么劲?你有什么资格挑来挑去!说做朋友的是你,转头反悔的也是你!杰克冷冷地盯着王柏的后脑勺:如果能选择,我情愿生为人类,而不是做个身世成谜的未知物种,不知道哪天就被弄死装进黑色塑料垃圾袋,不对,也有可能像母亲那样,死后燃成一团,什么都留不下。你张口闭口说妖怪,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有什么在拍他,低头一看,是琼斯。   “你不要这样说话啊。”蝙蝠把声音放地极低,“你这样说话太过份了。”   哦,说来说去他成遭人厌的那个了。杰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琼斯,琼斯担忧地看向王柏。   挥手把腿上碍眼的煤炭团扫落,杰克站起来往柜子那边走,身后透风,他得换身衣服。   换好衣服他往门口走。   “你去哪?”后面扑过来一坨黑色。   杰克没理它,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眼角余光看到琼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了上来。   “你去哪?”琼斯趴在他肩头,又问。   关上门,把肩上的蝙蝠摘下来往卫衣兜里一揣,杰克默不作声地往楼下走去。   他带着琼斯来到了山脚。   B城只有一座山,名唤和盛。山大林广,树木茂密,山上乔木主要为银杏,树老树高,正值秋季,冠枯叶焦,满树的绚烂明黄。明黄添锈,红的那是合欢。银杏作天,底带红锈,更近一点是一串串艳红,这些是金银木的果实,挂在没叶的枝叉上,火热地即将烧起来。地上的色彩不像上头那般分明,但暗红明黄交织在一起,依旧暖得惊人。   但这是白天的和盛。晚上的山上,只有黑暗和寂静。   没人愿意晚上没事到山里逛,山空山静天暗天黑,没月光还好,有月光的时候树影斑驳风来影动,这种环境下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吓死。杰克刚来B城没多久就被当地的同学叮嘱过:没事晚上别上山,山里有妖怪。还说以前山上发生过好几起失踪案,但政府拦着没让晚上搜山,找了几个白天,什么都没找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也有人说人找到了,只剩下些碎骨头。”那人神秘兮兮地对杰克说,“是被嚼剩的,老虎都吃不了那么干净。”   一步步地,他往山上走去。   走得深了,他把兜里没动静的煤球掏出来往前一抛。然后只见那团黑直接落到了地上。   “啊!”煤球从地上惊起,第一眼看到了杰克,迫切地扎向他怀里。   挂在杰克胸前,它心有余悸,连声问自己的外甥:“怎么了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了?”又左右张望,松开爪子绕着杰克飞了一圈,发现这里又黑又静,再次依偎到杰克胸前,细着嗓子,生怕惊动了林间黑暗:“杰克,我们回去吧,这里好可怕。”   你傍晚来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可怕?杰克不理它,只当自己胸前多了个挂件。   “杰克,这里好可怕,我们回去吧。”眼看四周越来越黑,静得近乎诡异,琼斯再次提议回去。   “我以为吸血鬼都喜欢晚上。”杰克在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站定,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于是把胸前的挂件摘下来挂到空地边的一树枝上,准备脱衣服开练。   既然没钱,那就得加紧了解自己,四个月后真被赶出去了也能活久一点   “不是啊,有些血族喜欢白天。”琼斯倒挂在树枝上看杰克脱衣服,嘴里反驳道,又说:“我喜欢晚上,但是不喜欢晚上来这种可怕的地方啊,太阴森啦。”   杰克没有搭话,裸露着上半身来回走了几步,陷入了沉思:他刚才试了很多次,回想敖珂把翅膀拉出来时的感觉,它们没出来,回想它们在外面时候的感觉,还是没用,体内那俩始终没伸出来。   “你在干什么?”还是蚊子叫般细小的声音,来自“不喜欢阴森地方的血族”,琼斯。   他自己难够到,没其他办法了,杰克站定,看向蝙蝠:“你过来。”   于是蝙蝠就离了枝飞过来。   “人形。”他又说。   于是绿眼睛的男人立在了他跟前。   转过身去,双手撑膝,把背部拱向琼斯,杰克做好忍痛的准备,说:“挖吧。”   “什么?”琼斯没搞明白,“挖什么?”   “我之前的话都喂狗了吗?”两条狗,一个听到了不在乎,一个听到了装不进脑子里。杰克转头看过去,很是烦躁,“还有什么,翅膀!把它们挖出来!”   “哦,你早说嘛。”琼斯恍然大悟,把手放在面前裸露的背上,搔痒痒似地刨了两下。   慢慢地,杰克把头转向前方,心里涌上一股绝望:自己这边的,为什么不是别扭鬼就是废物。   琼斯对他的沮丧豪未察觉,在后面问他:“怎么没出来呀?你不是说敖珂一下子就把它们挖出来了吗?”又在他背上挠了两下,“出来呀!你们出来呀!”   缓缓地,杰克蹲了下去,手肘架膝,双手捂脸。   背上被戳了两下。   “你怎么了?”   杰克闷闷地说道:“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哦。”后面安静下来。   过了几分钟,杰克又觉得有人杵在身后的感觉太糟了,特别是这人还紧盯着自己裸露的背部,又说:“别站我后面。”   然后琼斯就绕过来站到了他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家伙。杰克无奈地站了起来:他实在不喜欢被人俯视。   翅膀不肯出来,但这趟也不能白来,他问琼斯:“上面风景好吗?”   “什么?”琼斯照旧听不懂。   杰克也不是真要他的回答,抬头看看天,空地上方枝叶比其他地方稀疏很多,望出去能看到蒙了尘的月亮,在那没什么光。他看中了一杈枝桠,高,也有些粗度,应该能撑住他的体重。稍弯双膝,一个用力,他往那枝桠的高度跳去。   然后他失败了。   枝桠大概是十七八米高,他越过了它,划过一个大弧度,落在了远处地上。   “杰克,你要去哪儿?”绿眼睛的男人在他起跳的时候就跟了上来,现在正稳稳蹲在他选中的枝桠上问下方的他。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这个高度在以前,他得很费力才能跳上去,现在轻轻用力,他已能越过它。他有些久违的兴奋,又有些惆怅,他找回了些什么,也舍弃了些什么。   琼斯落到了他身旁,总算发现自己外甥心情不好:“怎么啦?不高兴啦?”   有些事生下来就决定了,始终躲不过。他对琼斯勉强一笑,说:“没事。”说完抬头寻了棵更高的树,纵力一跳,再借力一跃,攀到了树顶,然后顶上手臂粗的枝桠上坐了下来。这颗树很高,是棵又高又壮的老银杏,在这上面能俯视周围,虽说枝枝叶叶地看不太清下方,但吹着夜风,他心中轻松了很多。   片刻后下边传来声响,是琼斯上来了,手里拿着杰克的上衣,默默地坐在了下方一根树枝上,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叽叽喳喳。   天际浮白,得回去了,杰克晃悠悠地站起来往下跳,刚离开枝头,背后有什么刷地破骨而出,沉甸甸地拉着他往下坠。   “杰克!”琼斯向他扑来,然而没能赶上。   在挂落一路枝桠后,砰地一声响,杰克砸到了地上,落叶扬起,夹杂着空中一片片白色的东西又晃悠悠地落了下来。   “杰克……”琼斯往后退了一步,面露惊恐。   这蠢蛋,不是已经知道他有翅膀这事了吗。杰克瞟了他一眼,看他那么害怕,意兴阑珊地了收回目光。   他躺在自己展开的翅膀上,看上方自己破开的那个大洞。身下是厚实的羽毛:不过短短几小时,它俩就已丰满起来。   “杰克有丽姆的头发,杰克有丽姆的眼睛,”琼斯念叨着哆哆嗦嗦地凑了过来,“杰克是丽姆的孩子,我是杰克的舅舅,我是杰克的舅舅……”终于挪过来了,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羽翼中央的杰克:“疼吗?”   “……不疼。”半晌,他涩着嗓子回了两个字。是真的不疼,落地时厚厚的羽毛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虽然砰的一下声势浩大,但是是真不疼。不像当初从墙头落下,那次是真疼,哪儿都疼。说完他往旁边一滚,面朝下一撑,爬了起来:翅膀太大,自己压着自己,直接坐根本坐不起来,只能采用这种方式了。   后面这俩是真重,几个小时内能长这么重,不知道咋长的。站着适应了一会儿,杰克终于调节好了平衡。轻轻缓缓地,他把翅膀舒展开来。   它俩再也不是之前只有稀疏几根白毛的肉翅了。现在它俩筋骨有力,羽毛厚实,白色的羽毛一层压着一层,宽大漂亮。天色蒙蒙亮,微光从头顶的洞透下来,又被羽毛给反射出去,琼斯在翅膀的阴影下颤抖着。   “你怕我吗?”杰克问他。   “不,不,不怕。”尽管抖地像筛糠,琼斯还是如此回答。   杰克沉默地凝视地上的人,琼斯抖啊抖,但眼神很是坚定,看着这么双眼睛,杰克最终只能叹气,这蠢蛋。   微动肩胛,他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力量缩回体内,往前走了一步,他向地上蹲着的人递出右手,说:“我们该回去了。”   琼斯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绿眼睛忽闪两下,有些迟疑:“但是……”说着看向地面。   “怎么了?”杰克问他。   “羽毛……”   这倒也是,这羽毛稀稀落落落了一地,很是显眼。   俩人对视一眼,蹲下开始捡羽毛。   “拿你的衣服包吧。”琼斯边捡边跟他打商量。   对此他不同意:“那我裸着回去啊?捡起来兜着待会儿扔到山下垃圾桶里就行,用不着衣服包。”   “但是……”琼斯偷偷瞟他,“但是我想要。”   “一些破毛你拿去干嘛?”杰克不理解。   “我想做个窝。”琼斯有些羞涩,“你的毛好漂亮的,冬天快到啦,我想把它们铺在窝里。”   杰克对此无话可说。   “拿你的衣服包。”   最后杰克兜里揣着蝙蝠,手里挎着体恤绑成的包袱下了山。   回到寝室,他俩发现王柏不见了。   杰克对此毫不关心,毕竟王柏是有工作的人。乘离 第一节课还有两小时,他到了宿舍就往床上躺,这两天没怎么睡,是真的有些累。琼斯光溜溜地坐在桌前摆弄一衣服的羽毛,一根根拿起来对光看,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自己去柜子里拿衣服穿上,裸着像个什么样子。”丢下这句杰克闭上了眼睛。   醒来窗外已是阳光大盛,坐起来他发现对脚的床板上出现了一个衣服扭成的一个缸状物,口小肚大,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收拾好自己,他直接出门上课去了。   王柏不见了。课堂上没人。杰克下午课完了回来一看,寝室也没人。   现在的人怎么都喜欢玩失踪?坐在下铺,看着对面的空床,杰克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考虑到昨天自己把自己送上门去让人宰的前车之鉴,再考虑到王柏跟琼斯不一样,是个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江湖了,身后还有大批的家人和同事作后盾,怎么都轮不到他张杰克去操心王柏的去向。   天黑了,琼斯精神饱满地从自己做的窝里爬出,落到床板上,伸展一下’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到床板边,伸头往下一看,看到了杰克,于是翩翩然落到了杰克膝上,问:“王柏呢?”   杰克正为王柏的失踪感到心烦意乱,眼前突然多了个东西,看也不看,他伸手把它扫了下去。   琼斯契而不舍地又飞回他膝盖上,十分没有眼力见儿,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王柏呢?”   “我怎么知道。”他不耐烦地回答,定眼一看突然发现这蝙蝠颜色不对,他深色的衣服只有夏装,黑色的只有一件体恤衫,昨天琼斯穿的是那件黑色体恤,后来给用来包羽毛了。如果说上面那条黑色麻花是自己的衣服,那蝙蝠身上这纯黑是什么?“你没穿衣服?我不是跟你说过自己找衣服穿上吗?”   蝙蝠有些扭捏:“我,我穿了啦。”说着飞下杰克的膝头,就地化成了人形。   杰克一看脸黑了,厉声喝道:“脱下来!”   琼斯别过头不看他,完全没有行动,装作没听见。   “我说,现在,立刻,马上,把这衣服脱下来!”什么不穿非要穿王柏的毛衣,“你从哪儿拿来的?马上给我脱下来放回原地!”还嫌王别扭不够别扭吗!   “我不!”眨眼化成蝙蝠,琼斯朝窗外扎去。杰克起身一个抬手,啪叽一声,蝙蝠撞上了他手心,晕头转向地落到了地上。   他对地上的蝙蝠严厉地再次说道:“脱下来。”   “我不!我不!我不!”琼斯肚朝天躺在地上胡乱拍着翅膀撒泼。   “你为什么一定要穿这件?”杰克无奈,“你就这么喜欢黑色?”   “这是他的衣服,”蝙蝠掐着嗓子,少女怀春般轻柔的声音,“这是他穿过的。”   看着地上扭来扭去的琼斯,不像只蝙蝠,倒像只花蝴蝶,杰克不禁毛骨悚然。   “你喜欢他?”他问它。   “才不喜欢他呢!”蝙蝠从臆想中醒过来,一个翻身站在了地上,昂着脑袋义正严辞地否认,“我才不喜欢他!但是,”忽地又软化了嗓音,“但是他好帅啊,他能飞好高,像电视,不,比电视里的那些大侠还帅,帅几百辈!还好强……”   ‘那是,能不强吗,把你像只金龟子一样绑线上玩,想让你砸墙砸墙,想让你撞地撞地,我不回来,说不定他还能卸你只爪子翅膀啥的玩玩。’杰克看着它犯花痴心中不由诽谤道。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窗外窜了进来。   人在宿舍站定了。转身面向杰克。   是王柏。气喘吁吁地,表情很正常,但脸色煞白。最关键的是,他的外套上溅有血迹。   这是怎么了?   王柏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   “给,给你。”   杰克定睛一看,是张银行卡。他没接。   “什么意思?”   “这都是我的钱,是我的钱!这么多年我自己挣的,”王柏手抖得越发厉害,“我没错,是他不肯还我,我没错。”   杰克有种预感:这个大学是真读不下去了。   “你干什么了?”他问王柏。   王柏走近,差点踩到地上的琼斯。   “给你,给你。”他来拉杰克的手。   杰克却把他来拉的手扯开了,再次问到:“你干了什么?”   王柏表情冷漠,却冒着冷汗发着抖。   “你究竟干了什么?!”杰克再三逼问。   “我把他杀了。”   “‘他’?他是谁?”   王柏扯开嘴角,露出个极难看的笑:“王为锋。”   “这是谁?你兄弟?你叔伯?”杰克盯着跟前人,不放过他的每一个面部反应,王柏对他说的这俩猜测都没有反应,只剩个可怕的猜想,“你杀了王家家主……”   王柏瞳孔紧缩了一下,没反驳。   这真是……   ‘他家里关系错综复杂,从之前了解到的来看,他跟他爸关系也不好。他杀他爸只能是因为怀恨在心多年,这跟我无关。’   ‘你个穷光蛋前脚签了份昂贵的协议,后脚唯一的室友就回家从老爸手里抢来了银行卡,为此还把自己老爸杀了。如果你是王家人,你会对’教唆自家孩子夺钱弑父‘的人怎么做?’   怎么想他张杰克在旁人眼里都不是无辜的。 想到这,杰克忙问:“当时有谁在场?”   “没别人。”   “那就好,那就好,他们不一定知道是你干的。”怎么可能不知道,王柏回去一趟人就被杀了,迟早会把王柏查出来的,但是,   ‘他们不会知道王柏杀人这事跟我有关系。’   杰克松了口气,往后挪了点,跌坐在床板上。他一坐下琼斯蹦哒过来顺着他的腿爬上他膝盖,也坐下了,在室内沉重的气氛里安安静静地。   王柏把捏着银行卡的手又递了过来。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收。”杰克拒绝,“我是想借钱,但是我从来没让你去抢。”   “这是我自己的钱。”王柏纠正,“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钱。”   顺便把你爸杀了是吧。杰克别过头不再看王柏。   沉默了一阵,看着窗外,他劝王柏:“你走吧,现在就走。”在东窗事发前逃的远远的。   “去哪?”王柏后退坐到自己床上。   窗外一片漆黑。杰克怎么知道他该去哪儿,又说,“要不你回去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你爸是家主,你就是少主,说不定他们不会对你怎样的。”毕竟已经没了家主了,总不能把少主也给弄没吧。   “我可不是什么劳什子少主。”王柏恢复了平静,神色如常,出言讥讽,又自嘲,“我就一工具而已。他们不是说我总有一天会弑主吗,现在他们不用等那个总有一天了。”看看杰克,他又站了起来,“好,我回去自首。”说着靠近了桌子。   眼看他真的要离去,杰克叫住了他:“等等!”   王柏站定,回头。   “你……你回去了,不会有事吧?”杰克一边说一边唾弃自己:‘杀人偿命,会没事吗?你是傻子吗?’   ‘你这是普通人思维,你不懂这些人的处事原则,说不定他回去后什么事都不会有。’杰克自欺欺人。   “能有什么事,”王柏满脸漠然不在乎,“不过是死而已。”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这是你自己的事啊!你杀人了啊!杀的不是怪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啊!这人还是你爸,是一个斩妖除魔家族的家主啊!   “你还是别回去了,走吧,现在就走。”先把命保住。   杰克不知道王家方位在哪,只能把视线和听力放远四处搜寻。   “哎,明天我贴暖宝宝穿短裙……”这是远处’女生楼,往上。   什么都没有。   再高一点,再远一点。   头有些晕了。   终于,他看见西北百里外的高空之上,有一群人身着青袍的人正在赶来。   领头的一老一少起了冲突。   “真的要这样做吗?”年轻人低声问老人。   “一击必杀,不然就没机会了。”老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很可能伤及无辜,他还有个同住的,那人是无辜的,我们要不要先清场?”年轻人面露难色。   老人瞪了他一眼:“不能给那杂种反应时间。一击不中死的就是我们。事后给那人家里一笔钱,作为抚恤就好。”   看到这,杰克把视线撤回来,过程七拐八拐,头晕得能跟当年还在胎囊里的那次相比,那次詹姆斯不小心把胎囊松开了,他从空中落到了地上,弹跳了十数下后,脑子里的固体像是被晃成了液体,差点晃出泡沫。   太难受了,他几乎要掌握不住呼吸和心跳。   “走,现在就走!”说完他紧闭双眼调整自己。   然而等他睁开眼,却发现王柏稳稳当当地坐回了床上。   “走去哪?”王柏看他睁眼了问道,“我为什么要走?”   “他们要杀你,已经在路上了!”杰克看他坐在床上老爷般自在不由急了。   “那又怎么样。就凭他们?我可不怕。”王柏双手抱胸。   那刚才那个小脸惨白直冒冷汗的是谁?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正在这时,桌上背包里传来手机震动声。   琼斯乖巧从他的膝上站起来跳到了床板上,杰克站起来拎过背包,掏出了手机。   不是院里的电话。是个不认识的的号码。   “你好?”杰克接通电话。   “他在学校吧。”那头开门见山,“把他带走,以后你想在中国呆多久就呆多久。”   这声音,是敖珂。   “什么意思?”杰克看了王柏一眼,侧过身子看向窗外,“我能带他去哪?”   “随便去哪,别被抓到就行。带着你的男朋友,马上离开。王家那帮人弄到了燃枭,他这次被抓了凶多吉少。”敖珂说得很快,争分夺秒。   什么叫‘我的男朋友’!这都是哪儿来的奇怪传言!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用余光瞟了瞟床上紧抿双唇的王柏,问出重点: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为什么是我?我能呆多久呆多久的话协议什么时候给我?”   “等我通知你的时候你们再回来。选你是因为你虽然蠢,但比他稍微聪明一点。协议等事情过了之后再说。现在,如果不想他死的话,立刻带他离开学校。”敖珂的语速越来越快,“让他不要那么固执,他母亲不会想看到他这么早就死的。还有,”那头犹豫几秒,“告诉他,他父亲没有死。”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拿着电话,听着那头嘟嘟的忙音,杰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啥?都是些什么事儿?王柏杀人后都没确定人到底死没死吗?自己现在有机会拿到终身居留权了?   干不干这一票?他转身看看左边的王柏,又看看右边床板不停在自己跟王柏之间来回张望的蝙蝠。   狠下心,干了!   “收拾东西,我们两分钟后出发!”他说着大步走向柜子,打开柜子拿出蓝色布袋,捡出几件衣服往里塞。东西不能多带,得轻装简行,带多了半路扔了就真是没了。对于逃亡,他很有经验。   王柏还坐在床上,完全没动作。   真是指望不上。杰克又打开了王柏的柜子,挑出几件保暖的衣物往袋子里装。   琼斯飞到上铺,提着自己人头大的窝又飞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杰克。   他俩都准备好了,就等王柏了。   “走啊!”杰克催促道。   王柏不动:“怕他们做什么。胆小鬼。”   您厉害,您胆大。“他们手里有个什么燃枭,你会没命的。”然而杰克并不知道这个燃枭是什么东西。   “那又怎样,”一怔之后王柏又是满脸不在乎,“不过一死而已。”   杰克这是真没招了。   “他们不只要杀你,”他想到了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也要杀我。”怕王柏不信,加重语气说道,“我亲眼看到的,一个左边眉毛上边有颗大肉痣的老头说的,要把我一起杀了。”   王柏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抱胸的双手。   “我不想死。”杰克语带哀求,“也不能留下你让你死。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从床上站起,王柏拖出了床底的大箱子。   “等等,这么多东西带不了。”杰克连忙提醒他。   然而王柏并不是打算带整个箱子,打开箱子从里面翻出巴掌大的东西,边往衣兜里揣边一脚把箱子踹回了床底。   “等等!”杰克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件外套,走过去递给他,“衣服换了。”带了血迹的之后去哪儿洗。   王柏换好衣服,一切都收拾好了。   “走吧。”为了永久居留。   然后王柏就转身向着窗口。   “走门!”走窗你要去哪?这个时候按普通人的思维行事是最安全的,王家人飞天,他们就走地上。   王柏转过头来,脸上尽是不高兴:“去哪?”   “先离开学校再说。”杰克跟半空的琼斯对视着,眼神较劲。   “这是我的窝!我要带上!”琼斯先开了口,它拎着这东西跟着杰克飞来飞去,然而杰克就是没理它。   杰克一口回绝:“占地方,不带。”说完往门口走去,王柏跟在他身后。   蝙蝠拎着窝跟着俩人到了门口。杰克转头对它说:“你自己选。你和你的窝,我只能带一个。”说着打开了自己挎着的布袋。   琼斯提着窝冲刺般向袋口扎去,然而杰克猛地扯开了布袋。   它得明白,以后会更苦。这一个窝能占两三件衣物的空间,它不能任性。   琼斯扑了个空,撞到了门上,然后摔落到地上,窝也掉了。它躺在地板上不可思议地望着杰克。   ‘要不给它带上吧。’   ‘它习惯了怎么办?以后路上要是它想要个什么你给不了的呢?’   琼斯眼里开始冒泪花。   ‘算了,给它带上吧。’杰克妥协了。   “起来,把窝也捡起来。”再不走王家人该到了。   然而蝙蝠躺在地上不起来。杰克弯腰去捡它,被它狠狠地用翅膀打了一下手。扇完翅膀它不吭声,泪珠却一串串地往外落。   杰克身后有只手伸过来,捡起了蝙蝠,是王柏,只见他蹲前来,用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窝,然后把蝙蝠往右手上的窝里一塞,拎着窝又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蝙蝠也丝毫没有挣扎。   算了,走吧。呆了几秒,杰克站了起来。   打开门,他和王柏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走廊的灯应声而亮,快零点了,大家都睡了,他们三却正式踏上旅途。   出了校门,俩人一窝面临整座沉睡的城市,没了动作。   “那什么,”杰克转头问旁边的人,“去哪?”先前他只想着快点离开寝室,对后面的事也没个计划。但不论什么计划,都有个前提,他认真地告诉王柏,“不能去A市,我家在那。”   提着琼斯的窝,王柏越过他往公交车站走。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只要肯离开学校就行。杰克跟了上去。   然后他俩一路公交加渡轮,到了火车站。   杰克跟在王柏后面,看着他在ATM机上取了两万。   “手机关机,卡取出来。”王柏说着把钱递了过来。   他们躲的是王家人吧?不是什么警察吧?需要这么谨慎吗?杰克这样想着,但还是把手机掏了出来,关机取卡,然后接过钱放进布袋里。   “那我怎么跟人联系?”他问王柏。   王柏往售票处走去。   杰克连忙跟上去,手臂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布包:两万,巨款啊。   “两张去H市,两张去X市,两张去G市。都要最近一班的。”王柏对窗口里的售票员说道。   H市在北,X市在西,G市在南,三个不同的城市,三个不同的方向。杰克有一种被公安通缉他俩正在反侦察的感觉。   “他们会报警啊?”杰克从兜里抽出好几十张红票子递给王柏,乘售票员收钱的时候低声问王柏。   “联盟跟政府有合作。”王柏勉为其难地答了一句。   跟联盟有什么关系?不是王家的事吗?杰克思索着。   王柏把票和单据递过来,然后离开了售票处往站外走。出了门,寻了个无人的暗处,他晃了晃手里的窝。   “出来。”   琼斯晕头转向地爬了出来。   “自己飞过去,七号站台。”   蝙蝠爬出来后趴在窝口一动不动。杰克看着这样的它不由深感同情,毕竟他自己曾经经历过相似的摇摆,对这种晕眩深有体会。   “我不知道七号站台在哪。”没歇几秒,它在王柏的注视下不得不开口回答,但说的不是王柏想要的答案。   “有站牌。”王柏手用力一抖,把它从窝上震了下来,拎着空窝转身走了。   琼斯落到地上跟杰克面面相觑。   “杰克……”   杰克打断它:“我也没办法。得过安检。”想想又叮嘱道,“我们在站尾等你,那里人少,你到时候飞下来就行。”   “但是,”琼斯相当不自信。   “没有但是。”说完杰克狠下心转头就走。   过安检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   “这是什么?”安检人员托着巴掌大的物件问王柏。   这就是之前王柏从箱子里掏出的那样,杰克对此也很好奇。   “装饰物。”王柏答得很简洁。   这东西巴掌大,金属色,饼状中空,看样子还很重,安检人员双手交叠托举着它。   “这密度够高啊。”没看出个所以然,安检人员把东西又还了回来。   他俩过了安检,到了七号站台,在站尾处接到了琼斯。   ‘也没蠢得那么厉害嘛。’他看着蝙蝠爬进王柏手里的窝在心里想。   接到琼斯后他俩又往回走。   看着前面王柏走路时来回摆动的双臂和左手里随动作摆动的窝,杰克还是开口了:“我来拿它吧。”   王柏转身直接把窝递了过来,然后继续往前面走去。   两人并排站着等火车。旁边站着稀稀落落的等车人。挎着包,抱着窝,杰克忍不住想说话,毕竟脱离危险了,话欲自然而然地就上来了。   “我们去G市啊?”他说出开场白。票上写得清清楚楚,他这纯属没话找话。   王柏没答,看着前方轨道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G市有认识的人吗?”别是去了眼前一抹黑吧。   王柏依旧没理他。   “你,”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现在说出来吧,之前不说是怕王柏别扭不肯离校,现在都出都出来了,还是尽早告诉他的好,“你爸没死。”   这次王柏有反应了,他说:“他死没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他这么淡然,杰克觉得他之前肯定已经听到了通话内容。这也不奇怪,诺基亚通话质量相当不错,信号相当稳定,音色相当响亮,王柏也不是普通人。   “你那个是什么?”杰克换了个话题,指指王柏的外套口袋。   然而王柏又不说话了。   “燃枭是什么?”他不气馁,不问白不问,说不定王柏就答了呢。   他的坚持得到了回报。   “我。”王柏依旧看着前方,“燃枭是我。”   什么?杰克怔住。燃枭是王柏?这是什么逻辑?   “我被联盟通缉了,你懂吗?”王柏侧过头看他,“敖家都保不了我。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走。”   “但是,”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他张杰克也是有追求的,“敖珂说给我终身居留。”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王柏警告他。   收起笑,他有些被看低的不悦:“死不了吧。就你家那些人。”   “不止他们……”   “开往G市的列车G278即将进站,请……”   王柏的声音跟站台的广播一起响起,他停下了话头。   广播都完了,他还是没再开口,杰克催促道:“不止他们还有谁?”   王柏不说话。   火车进站了。车门开启。   “既然你不后悔,上车吧。”说完王柏率先上了车。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还有谁?有敖珂那种级别的吗?杰克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但在车内那人的灼灼目光下还是上了车。   上了车,找到各自的卧铺,正好上铺对床。   王柏上去后把被子枕头往后一垫躺下了,杰克面向对铺抱着窝盘腿坐在床上,放不下之前的话题。   “哎,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还会有些什么人?或者不是人?”他小声问对面的人。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王柏侧过头来问他。   知道了他就能重新评估一下危险系数,如果数值太高,趁车没开他还是赶紧下车吧。   “后悔?迟了。你敢走我就杀了你。”王柏通知完把头转过去闭上了眼睛。   杰克听了这话目瞪口呆,觉得上了贼船,但又骑虎难下,先不说王柏弄不弄得死他,出尔反尔得罪了敖珂就够他喝一壶的。   车启动了,灯灭了,车厢内静了下来。   窝里一阵细小声响,是琼斯从里面爬了出来。   “杰克,我们以后怎么办啊?”它顺着手臂一路爬到身下人肩上,也知道这是公共场合,只在杰克耳边小小声问。   “之前不还打我吗,不生气了?”杰克偏过头去低声逗它。   “我没生气!我也没打你!我,我那是不小心碰到的!”它嘴硬,说完等了几秒,看杰克对它的话没表示,急了,把脑袋用力往前顶了顶。   脸颊被蹭得痒痒的,杰克不逗它了:“好了好了,你没生气你没生气。”   它觉察不出这句明显是敷衍,往近又挪了挪,亲亲密密地依偎在他脖子上。   琼斯总是这样,无忧无虑地,有什么烦恼或问题,别人一打岔,它也就忘了。   之后怎么办?杰克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没一会儿蝙蝠就趴了下来,严严实实地罩在了他肩膀上。杰克尽管不困,但无事可做,就往后挪了挪靠着墙也闭上了眼睛。   然而一直睡不着。窗帘后有微光的时候他把琼斯摘下来塞进旁边的窝里,它睡得沉,被逮住的时候睁了一次眼,看是杰克,便又安稳地睡过去了。   车上有人醒了,开始低声交谈。   王柏还在睡,从头到尾没换过姿势,也没动过。不像琼斯,在他肩上的时候一会儿翻一下’身一会儿抽搐一下爪子一会儿抖动一下翅膀,每一小时就从下滑一次,下滑的时候也不醒。杰克只能伸手去接,接住又给放了回去,接了放,放了接,重复了好几次。   有亮光从窗帘缝泄进来,车厢内开始有人走动。   杰克察觉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目光。   那个小年轻已经路过他们铺间三次了,来来回回,每次路过都伸长脖子往上瞟。   ‘不会吧,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杰克半眯着眼用余光看过去,小年轻只尽力看杰克对面那张床铺,没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等那人又一次路过后,他叫对面的王柏:“喂。喂!”   王柏没醒。于是他爬到床边伸手去推对面人。   手还没碰到,人就睁眼了。   王柏盯着他,眼中一个问号:干什么?   杰克解释道:“有个人总看你。”说着偏头示意走廊那边。   话音刚落,那人又出现在了卧铺口,和王柏来了个四目相对。呆立片刻后那人瞬间埋头匆匆离开。   王柏一下从上铺翻下了地,穿上鞋往外走,前后不到五秒。   “你干嘛去?”他忙问。   “取钱。”留下两个字王柏往左一闪没了人影。   ‘取钱?这是什么暗号吗?’想了两分钟他还是完全不明白。   等了几分钟没见人回来。杰克有些不放心,怕王柏在车上众目睽睽下跟人干起来,毕竟这是个几个小时前刚有过弑父行为的人物啊,说不定突然就完全疯了呢……想到这他拉过旁边的包和窝,把窝往包里一塞,挎着包下了铺去找王柏。   往左走,走过了整整一节车厢,他都没见着王柏。车上人基本都醒了,洗漱唠嗑泡面嗑瓜子,很是热闹,在这热闹中,终于,他听到车厢尾厕所里有些动静。   “……真的是巧合真的是巧合我不会告诉联盟的呃,”一声闷哼后声音没了。   杰克左右张望一下,看没人注意这边,抬手敲门,并低声说了句:“是我。”像地下工作者交换情报般谨慎。   咔嗒一声,里面把锁给打开了。   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杰克挤了进去,他进去后里面就没什么空地了,身都没发转,于是只能反手把门拉上,上锁。   狭小的空间内气味很不好。王柏背对门站着,手里举着个毛绒绒的东西。   杰克把头往前一伸,不费吹灰之力看清了这东西的全貌,毕竟他比王柏要高小半个头呢,居高临下视野不受阻挡。   这是只体粗,人臂长的毛脸动物,腹部灰白,两侧毛色灰黄,四肢细短,尾巴蓬松,嘴细长,有些像狐狸,正被王柏捏着脖子在半空一动不动。   “这家伙是啥?”杰克出声问。   王柏没答他,而是对手里的说:“手机和钱包,交出来。”   于是两物件先后从这像狐狸的动物身上掉落下来,啪啪两声,手机掉在了地上,钱包掉在了马桶盖上。   “捡起来。”   很明显,这句话只能是对杰克说的。   杰克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又粗又胖的东西,觉着还挺可爱的,冷不丁听到王柏的话,于是回过神来侧弯腰下去,伸长手去捞地上的手机,拿到手机了又把手越过王柏去捡钱包,拿到钱包了他没立刻把手缩回来,而是往抬了抬,碰了碰马桶上方毛绒绒的尾巴尖,然后他从王柏腋下的角度看到这尾巴触电般缩了上去,蜷成了个弯钩。   ‘真有趣。’   上方传来几声脆响。   几秒后,毛绒绒的尾巴没生气地垂了回来。   收起脸上不自觉的笑,缩回手,直起身子,把钱包和手机塞进包里,他问王柏:“好了吗?我开门了。”   “你不是很爱问为什么吗?”王柏没转身,这地方,他俩都快肉贴肉了,也没转身的空间。   “他死总比我们死好。”说完他又反手开了门,往后迈一步,出了厕所,也不等王柏,拉好门就往回走。   回到卧铺间在床铺上坐了没几分钟,王柏也回来了,外套没穿在身上,而是包着坨东西提在手里。他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杰克的床上。   “拿走,别放我这。”或许是因为见过这东西的人型,或许是因为这东西长的还挺可爱,看着这坨杰克觉得有些不舒服。   王柏就又把这东西提了起来放到了自己床上。放好东西后他脱了鞋上了床又躺下了。躺好后把手伸出床外,说:“刚才的手机给我。”   杰克撑开口袋把刚才的手机掏出来递过去。   王柏拿着手机鼓捣了一会儿,完事了没有把手机再递回来,而是搁在了自己旁边,然后往后一仰,又闭上了双眼。   日上三杆,时近正午,他们到达了G市。   B城十一月天气早已转冷,G市十一月仍是艳阳高照。   杰克跟着王柏往站外走,俩人到外面的面包店随便吃了点喝了点,然后走到路边招了一辆的士。   “S镇黄家村。”俩人上车后王柏对司机说了个地点,说完后又沉默了,不管杰克说什么都不答话。实际上这两天王柏说的话字数不足三位数。刚才杰克一口气吃了十三个奶油面包后没听到他的例行嘲讽,竟不由有些想念。   ‘不管什么,说两句吧!别再这么阴沉了。’杰克默默召唤之前的毒舌骄傲王。   到地点了,王柏提着外套裹成的包袱直接下了车,脚步匆匆,且越走越快。杰克付了车钱赶紧跟了上去。   先是过了一座牌坊,进了村,七拐八拐进到村落深处,最后俩人绕到一座宅子前。墙高院阔,一扇红漆木门,上面没有一粒灰尘,亮堂得能映出阶梯两旁摆放的绿植。门正上方端端挂有一方黑色木牌匾,牌匾上刻有两方方正正鎏金大字:楚宅。   王柏上了台阶,走到门前扣了扣门环。   没几息,门悄无声地开了道缝。里面传出道男声:“是你啊。”   杰克站在台阶下方,在王柏的遮挡下隐约只看到门缝里有道红色身影。   “我想在这住一段时间。”王柏对门里人说。   “先进来吧。”那人说着把门开大了些,说完就让到一旁去了。这门一开,且这人又往一旁一让,按理说宅内的景象就会被让出来。但不知为什么,杰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门里门外之间像是隔了层厚厚的毛玻璃。   王柏提着包袱直接走了进去,杰克站在台阶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主人家没邀请他,王柏也没理他,他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   “小朋友,你不进来吗?”门里走出一个人,阳光正盛,台阶两旁绿叶油亮,大门朱红,这人一袭火色长袍站在门前,对着台阶下面的杰克,眉眼弯弯。   杰克觉得,春天大概是提前到了。他又控制不住心跳了,之前每次不是因为惊恐就是因为害怕,这次不一样,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心恨不得滚动揉`捏荡漾成丝弦,继而疯狂地弹奏一曲十面埋伏。   ‘好漂亮啊。’他看着这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在干什么?能走快点吗?”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出现了。   杰克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门口,那人站在原地含笑看着他。王柏半个身子探出门外,那道煞风景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红衣人脸上笑意更浓,转身往门内走去。杰克埋着头挎着包在他后面跨过了门槛。等他一进去,门在他身后自己合上了。   绕着院墙走的时候,一面墙走了五六分钟,当时杰克觉得这宅子实在是大。但进来后才发现,这宅子比他估计的大多了,不知用了什么神通,大得竟能装下一片树林:入门后满眼皆绿,下了台阶有一条比台阶略窄三米见宽的石板路,路旁魁梧的树木,棵棵近二十来米高,密密远去,树皮青色树干直且无节,冠如华盖,一顶顶挤在一起,造就了绿天一片。   红衣人领头,王柏随其后,杰克在末尾。三人不声不响往前走去。石板上光影斑驳,一阵风来叶摇枝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婆娑。   走着走着,杰克发现,这宅子不仅大得能装下一片树林,还能装下一片竹林:小路拐了几个弯,两旁的景象变了,不再是树木,而是茂密的竹林,林中时不时随风沙沙作响。   又拐了几个弯,前方出现一座三四层的小楼,飞檐翘瓦,很是气派。楼前有空地一片,地上有一石桌,石桌周围均匀落着六石凳,无论是桌还是椅,都是圆润的边角。   红衣人走到桌旁,等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到齐,招呼道:“请坐。”   王柏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下来。杰克还在为自己之前的鬼迷心窍而尴尬,有些羞于抬头看红衣人,挨着王柏坐了下来的,又把包拉到身前,改挎为抱,有些拘谨。   红衣人等他俩都坐下了,才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与他俩面对面,坐下后看向杰克,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楚郢。”说到郢字时用手指在桌面认真地写出了每一笔,每一画,写完又说,“名起于惠王迁都至鄢后。”   楚郢说得很认真,然而,杰克是个理科生,不仅是个理科生,还是个当年历史成绩很差的理科生,不知道惠王是谁,也不知道这个郢字有什么含意。但瞟到对面人那么认真,他也只能点点头,装作自己听明白了。   按照常识,你来我往,接下来该他向楚郢介绍他自己了。然而这时他却少有地扭捏起来,觉得自己的名字太俗了,不管是大壮还是杰克,在这美丽的人前,不,在这美丽的环境里说出来过于唐突。   “你好,我叫张……张……”,‘张’了老半天,他还是没说出自己叫张什么。   “他叫张杰克。”旁边王柏不耐烦了,帮他直接说了出来,又把坐下来时放在桌上的包裹往楚郢那边推了推,说:“一只山狗。”   楚郢看着包袱微蹙眉头:“貉子?哪儿来的。我以为这段时间没有作乱的成妖。”   “来的路上抓的,不在名单上。是只寻常的。”王柏答道。   杰克头一次见王柏如此低眉顺眼跟人说话。   “好歹是条命呐。”楚郢这样叹息着,伸手把这包袱拎到了自己跟前。左手去拎,右手去拢左手的袖子,不让它落到桌面,动作极其优雅。   看他拿了包袱,王柏才说:“我被联盟通缉了。”   “为什么?”美人,不,楚郢把视线从包袱上挪上来,看向王柏。   “我杀了王为锋。”王柏这次不像昨晚,回答地相当利索。   杰克连忙开口修正王柏的话:“他虽然动手了,但是人没死,所以他并没有‘杀了王为锋’。”   然而楚郢对这位王家家主地生死并不在意:“我知道了。你在这儿自己找间厢房住下吧。” 说完站了起来,拎着包袱出了小院子,红衣飘飘,走了。   先前杰克只觉得楚郢实在是好看,一度被这好看冲昏了头脑,现在人走了,他也冷静下来了,仔细一琢磨,觉得这人身上着实透露出些古怪。   “他去哪?拿着具尸体去干什么?”杰克等了一会儿,猜楚郢该是走远了,于是侧过身去,向王柏问出自己的疑惑。   “别问这么多。”王柏也侧坐过来,与他膝对膝,表情严肃,“不要主动跟他说话。他说什么,你听就是,让你答什么你答什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字,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能有。”话语间尽是对楚郢的忌惮。   杰克一愣,第一反应是:哇,说了好多个字啊!之后才领会过来王柏的话。但是他也没觉得楚郢多有危险性啊?在他看来,楚郢的威胁性还没有琼斯高,难道说直觉失灵了?   等等!琼斯!   白天都过了一半了包里怎么还没动静!   杰克赶紧拉开怀里的袋子。   伸手往袋中窝里一掏,掏出坨黑色。这坨黑色摊在他手里没几秒,被强烈的阳光唤醒了,睁眼后看到杰克,又看到下方袋子里的窝,二话不说从杰克手心翻下去落在了窝上,又急匆匆地爬进了窝口。   “晒死啦!”窝里传出一句怒吼。   见它仍旧中气十足,杰克也就不理它了。抱着袋子回到跟王柏的话题上:“为什么这么说?”怕王柏又不肯解释,又加了句,“你不能每次都这样,光下命令,也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是朋友又不是军队上下级。”   王柏看着他,勉强解释道:“他是个疯子。”   疯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最近一次涅槃是在三千多年前。“王柏继续解释,”如今凤凰一族只剩他。”   凤凰!这世上真有凤凰!杰克惊讶,但又一想,自己不都见过敖柯了吗,有龙,那有凤也就不稀奇了。   “那,“杰克回头往路上望一眼,明明能感觉到没人靠近,但还是忍不住用眼睛再确认一次,等他仔细确认完了,又把头转回来继续问王柏:“那你为什么说他是,疯子?”最后两个字说地及其轻。   “他不会回来。”王柏的潜意思是他不必如此胆战心惊,又说,“凤凰大概每五百年涅槃一次……”   这是一个长长的故事。   凤凰一族没有内丹,能量存在肉身之中。随着年岁的增加,体内的能量也越积越厚,快到肉身承受极限的时候,为了避免自暴而亡,他们只得选择涅槃,释去一身法力,重获新身。   楚郢涅槃六次,前五次皆很顺利。   直到第六次,力出,火燃,眨眼长成滔天之盛,一切看似很顺利。然而没半晌他却倒在火中哀鸣起来,挣扎着化成了人形,嘴里嘶吼着什么,但因为夹杂着痛呼,旁人根本听不清。   族人知道出了岔子,却无力营救,凤凰火沾物即燃,如果说涅槃的是别的凤凰,火是常见的红色,大家拚着提前涅槃的可能也会进去把涅槃者拖出来。但涅槃的是楚郢,是族中第一的楚郢,火苗燃作大火,大火眨眼间由红变蓝,又从蓝变成透明,烧得空气变了形。有些法力不高的受不住高温早已离开了谷底。大家都明白,这样的火,自己进去了连根毛都剩不下。于是大家再着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楚郢在火中挣扎。   族人期盼着楚郢能自己站起来走出火场。凤凰涅槃时法力在几息内就能尽数释出,也只有极快地释出法力才能点燃成火,进而涅槃,火燃起后如果涅槃者出了岔子,只要离开火就好了,虽说接下来近千年会力弱,但好歹活着,千年后法力储够了还能再次涅槃,一切重来。只要出来就好了,在场的族人是这样想的。担心焦急的他们当时没能意识到:这火越烧越盛,楚郢根本还没将力散尽,如果他真开始走动,那么他走到哪儿,火就将烧到哪儿。   过了一会儿楚郢晕了过去,他晕后火势猛地更大,眨眼越出了涅槃场,大家后退,又纷纷避开火势往崖上飞。然而火势蔓延之快超乎了大家的预算,透明的火舌舔下好几个行动较慢的,他们燃作几朵短暂绽放的红花,然后又极快枯萎,只缩成花苞大的黑炭落到地上。   大家在崖上看着下方一片焦黑,终于明白之前楚郢含糊嘶吼的那个字是:‘走!’。   他们明白的太迟了。   但崖上是安全的,涅槃之谷极深,峭壁坚石,火烧不上来。大家没有离开,注视着下方的情景,还是期盼着楚郢能醒过来,他们觉得既然楚郢到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躺着,那他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活下来。   在大家的期盼下楚郢醒了。或者该说,身体醒了,意识没醒。   他化为原型,飞了上来。   火凤带着涅槃之火掠过族境,等它力竭,火慢慢熄灭后,凤凰族已成一片焦黑,无论是树林,村落,溪流,还是亲朋好友,都不复存在。   楚郢乃族中翘楚,是姑娘们眼中温文尔雅的如意郎君,是同辈眼中值得托付的义气兄弟,是长辈眼中的后起之秀,未来族长之位的不二人选,是小家伙们眼中好脾气故事多的大哥哥。他涅槃之前,外面的族人都赶回来了,除了一只鸑鷟,他因代表族人参加一个在北方举行的大会不能赶回来,但它跟赶回族中的伴侣商量好了,决定让伴侣用法宝把涅槃过程给他传过来,虽然耗力,但他实在不想错过自己好兄弟的涅槃。   所有人都等着庆贺他的成功涅槃。楚郢毕竟是族内公认的第一,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涅槃了,所以在他尖鸣前大家连‘楚郢有可能涅槃失败’这个想法都不曾有。   然后这么一个族中翘楚,却涅槃失败了,还烧死了除那只鸑鷟以外的所有族人。   楚郢清醒过来的时候,族内只有一片焦黑。那只鸑鷟已经赶回来了,后面跟了龙族长老,水族长老还有雪女族族长。可是已经太晚了,世上只剩一只火凤和一只鸑鷟。   之后这只鸑鷟因失去伴侣,原地悲鸣三日后,气血耗尽而死。自此,凤凰一族,唯余楚郢。   涅槃失败,然楚郢法力不减反增,但在此之后他性情大变,阴晴不定,不断地去四方寻找,希望能找到恢复凤凰一族繁荣的办法。   大家害怕他再一次失控,为了监控他的行踪,以便即使发生了什么大家也能及时反应,华夏联盟的前身:祸息队出现,祸息同火熄,由龙族敖蒙组建。   后来真给他找着了一只蛋,是在一个小村落找到的,村民说这是一枚凤凰蛋。楚郢未曾有过伴侣,更不曾有过子嗣。他也没见过别人的蛋。但是他坚信这是只凤凰蛋,捧着蛋回到了南方,然而,凤凰浴火而出,一般都是借就近要涅槃的凤凰之火降生。楚郢那次涅槃失败后再也无法涅槃,他体内能量堆积着,却是堆不满的,像是储水的容器由杯子变成了大海。即使他能再次点燃涅槃之火,他也是不敢将蛋放在自己火里的。   于是他只能守着蛋,另想他法。   几百年后他偶然发现,这蛋还能长大,前提是以成妖内丹哺之。成妖是指化形完全或者生而为妖的妖怪。   他开始大肆捕杀成妖。后来为了制止他这样的行为,龙族,水族,还有另三大妖族:凤凰近亲孔雀族,虎族,蛇族互相联手,成立了祸息会,龙族敖蒙为大会之首。后来人族加入,各方协作,终于找到一次机会把蛋拿到了手,借此跟楚郢签订协议,令他不得滥杀无辜,但为了安抚楚郢,根据人族的要求和建议又说会把伤人的妖送予他处置。   蛋在别人手上,楚郢答应了。   “凤凰非竹米不食,非清泉不喝,最多吃些水果。那么一个吞噬内丹的蛋,你觉得里面的是凤凰吗?”王柏问杰克。   “不是。”杰克明白王柏为什么说楚郢是疯子了,因为楚郢不是傻子,就只能是疯子了。   王柏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接下来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杰克点头,哦了一声,示意他说出来。   “后天我会离开。”   “什么?!”杰克炸了,不敢置信,看着王柏低声怒吼道;“这家伙就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原子弹你把我带到这儿也就算了现在你又要把我一个人扔这儿自己离开这也太过分了吧喂!”   “我得回去处理一些事。北边不安全,楚郢欠我人情,你可以住在这里,别人也不敢找他麻烦。在这儿等我,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回来接你。”   杰克沉默了。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布袋,心头发酸,好不容易开了口,问跟自己膝对膝的人:“你是不是昨天就想好了?”   “你不是想要什么永久居留吗,敖柯虽然抠门,但答应的事就不会反口。你带我离开了B城,已经做到了他的要求。”   杰克抬起头,发现王柏把头别了过去,只给他留了张侧脸,他细细地观察这半张脸,发现王柏睫毛虽说不浓,但很直,也很长,嘴唇抿起的时候唇边近脸颊的地方会微微鼓起,显得有些孩子气。就是这个人,带着他穿越半个中国,把他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对他表示:我只是送你到这里而已,我自己还是要回去的。   “你别看我。我问过你了,”王柏受不了他的目光了,又把头转了回来,“你是自愿过来的。”   杰克不理会他这句话,而是问:“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你之前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还有事瞒着我吧?”   “你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忙。”王柏答非所问,又说,“你在这里等我就好。楚郢极少来这边,你也不要进树林。”   杰克特别讨厌他这种态度,有什么全憋在心里,直接把旁人排除在外,把别人全当作不中用的二傻子。   于是他出言顶撞道:“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再说了,这些事我迟早会知道,你现在告诉我总比某天我被抓了由别人告诉我的好。”去敖柯那找琼斯的后果十分惨烈,这就是信息缺失造成的。   这话说动了王柏。   “我得把燃枭拿回来。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感应到了它,在G市附近。”   燃枭在王家那群人手里,燃枭在代表王家人也在, 怪不得之前王柏下了出租车就一路狂奔,完全不等杰克。   王柏之前说过一句话,说燃枭是他自己。   然而杰克并不明白这句话,于是他问道:“燃枭究竟是什么?”   王柏听了这话,眼神闪了闪,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是一把剑,由我的内丹和一条肋骨铸成。”   这也太残忍,太瘆人了。   还有,只有成妖有内丹,如果王柏有内丹,那说明王柏并不是人类。杰克回想起孔雀妖阿雪讲的那个故事,如果王柏‘不是纯粹的人类’,那么,王柏真的干出过那么残忍可怕的事吗?   ‘那事可能并不只是个故事。“一个念头从杰克心底窜了出来,但很快他又把这个念头压了回去。   ’他千里迢迢把我带到这里,这么面硬心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所谓的‘暴君’呢。’   这样想着他抱紧手中的布袋身子往前倾去,膝盖顶着王柏的膝盖,直视王柏的眼睛,说:“那我们就去拿回来,我跟你一起去。”这次他不会让王柏一个人离去。   王柏也盯着他,半晌移开视线,撇了撇嘴:“你去能干什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你去了也只会添乱。”   话里尽是嫌弃。   “我不懂的,你告诉我,我不会的,你教我。”杰克每个字都很郑重,既然王柏为他做到了这份上,那从今天起,他王柏就是他张杰克的朋友。之前杰克提朋友二字不是糊弄就是带有目的,这次,他真心实意地说出了这句朋友:“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   “……。好。”王柏与他四目相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王柏有一个悲惨的童年,不,王柏有生之年都过得很悲惨。   王为锋娶妖为妻,此举激怒王家第五十三代家主王岳群。人妖相恋已是禁忌:自古以来人与妖相爱,生下的孩子尽是些无理智又嗜血的怪物,不只伤人伤妖,有的还吞父噬母。不管是妖界还是人界,对人妖恋都持不赞同的态度。但妖界对此相对宽容,认为一妖一人如果爱得实在是死去活来不能分开,那旁人没必要强硬去拆开,但是如果生下奇形怪状的怪物,那别怪旁人无情。   人界大部分人的态度则十分极端,认为人妖相恋违背伦理道德,比人与猪结成了夫妻还不堪,见到这种情况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然而他们不能真的出手,因为联盟所持态度更偏向妖界的态度:在一起可以,生孩子也可以,但是,我们杀怪更可以。   王岳群对人妖恋所持的态度是极端中的极端,他不仅认为相恋的人与妖该分开,这一妖一人还应该被公开处以极刑,以正人伦。然而碍于联盟,他只能忍下眼皮子底下的三侄子和三侄媳。他说,这是‘令祖上蒙羞的丑事’,封锁了王为锋的成亲消息,并令其常年累月长期在外工作。然而即使是这样的聚少离多,王为锋还是有了个儿子。   一个生来为人形的儿子。   王柏的母亲生产前在王岳群的监视为难下掩盖了怀孕的迹象,在临盆时偷偷通知了联盟,只说自己的孩子不是怪物,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肚子里的是个人形胎儿而不是奇形怪状的小怪物。   联盟的人找上门的时候王为锋正在杀人灭口,王柏的母亲拼死保下了自己的孩子。面对联盟的质问王岳群毫不心虚,说斩怪何罪之有。以前人与妖生下的孩子都是些奇形怪状的怪物,所以联盟完全没考虑过生下来的是个成妖这种可能,于是对人与妖的孩子一直采取就地灭杀的方式,王岳群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道王柏是成妖,自己是在按联盟的规矩办事:怪物魔物,杀无赦。联盟无可奈何,明知道王岳群在说谎但又无法定其罪。   联盟要带婴儿走,王岳群不肯放人,说自己现在知道这孩子是成妖了,保证会把他好好养大,说孩子父亲健在,怎么都轮不到联盟操心养孩子的事。   联盟人员只得空手从王家又退了出来。   王岳群倒也不敢在联盟的‘关心’下真弄死王柏。只不过辱骂,体罚是少不了的。王为锋在王柏两岁的时候终于完成任务回到王家,到家的那天才知道自己妻子死了,死前还给自己生了个孩子,而且孩子都两岁了,他对自己妻子的离世悲痛欲绝,然而, ”懦夫,伪君子。“王柏提起自己的父亲只有满脸漠然。   王为锋对家主杀死自己妻子的事敢怒不敢言,在王家呆了不到半个月,又领了王岳群派发的任务出远门去了。王柏在十岁前只见过自己父亲三面。   王柏七岁起王岳群就给他派发联盟任务,从单挑小怪到独自清场,大大小小的任务他得马不停蹄地干回去才能有饭吃。联盟会给做任务者派发经费和奖励,王岳群以王柏还未成年需要大人帮忙理财为由,把每次联盟派发的经费和奖励存到一张王柏从来没摸过的卡里。   每次王柏活着回去,王岳群都是满脸失望。   “十岁那年,“王柏少有地眼神飘忽,不想告诉杰克接下来这事,“......十岁那年,有次出任务的时候一时冲动,我做了些对他们来说过分的事。”   杰克正沉浸在对王柏凄惨童年的同情和对王岳群的憎恨中,听到王柏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闪躲的态度,十岁,过分的事。   ‘王柏还真干过那事。’杰克回想起阿雪叙述的那个残忍血腥王柏。但又一想,那样的成长环境,王柏能长大就很不错了,还要求他身心健康也太强人所难了。当初天天晚上翻墙出去去当年那个巷子里等詹姆斯的时候杰克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孩子了,然而今天听了王柏的童年他才发现,有詹姆斯一路陪伴,虽然后来被扔在了墙头,但后来去了孤儿院有了张美丽的自己简直不要太幸福。   ‘而且,他也说是一时冲动嘛。’杰克忽略掉酒吧抽筋剥皮事件和寝室地板上曾经躺过的那么多具尸体,自欺欺人地给王柏找借口。   “我被抓了回去,他们说要处死我,但敖家救我。“王柏继续往下讲,越过没有讲自己在出那个任务的时候究竟干了什么。杰克看他不说,也就不问,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怎么有了个残暴的朋友。   ‘希望将来我不会落到当初那只’猎犬‘的下场吧。’杰克默默祈祷,毕竟已经认了这个朋友了,他也不能还没转头就反悔吧。   “我活了下来,联盟没有给我处罚但王家给了我所谓的‘惩罚’,他们要了我一根肋骨和我的内丹,那恶狗把它们铸成了剑。取了个名字,叫燃枭。”王柏语带憎恶,恶狗说的明显是王岳群。   后面的事让杰克了解到王柏为什么会恨自己的父亲恨到借个茬要把他杀了。   王为锋把自己妻子的坟刨了,然后以丈夫的名义把这具白骨拿去镇宅压邪了,其妻为成妖中的大妖,将大妖填进地基中,不管是活埋还是尸骨,都能起到正风水护宅院的作用。以为王宅新建作出极大贡献为契机,在王岳群被不明正体的偷袭者重伤死亡后,王为锋成了王家第五十四代家主。   然而王为锋成为家主后王柏的处境并没有变好,最多那些骂他杂种野种的人从明面改为暗地里骂了。王为锋也并没有把王柏的肋骨和内丹还回来,实际上,他将燃枭取为己用,还越用越顺手。那张存有王柏出任务所得的卡也被王为锋拿到了手,王为锋摆着家长架子说暂时替王柏保管,一直到王柏成年了,他都不提还卡这事。   听到这里杰克内心涌上一股冲动,十分想把王岳群和王为锋打个半身不遂,好了再打,残了养伤,痊愈再来。可惜其中一个已经死了。   王柏说完这一切后无话可说,跟杰克干瞪眼。   杰克心中有一个存在很久的疑问。   “你为什么想跟人类做朋友?知道我不是人类后你翻脸也太利落了吧!”如果我之前真把你当朋友了我肯定会伤心不已。   王柏的回答跟他童年一样,充满悲情`色彩:“你是唯一一个把我当正常人看待的人。虽然你总是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说着把头侧了过去,声音越来越小。 ”有些时候我是真害怕。”杰克认真地告诉他,“但后来处久了,发现你毒舌又闷骚,有时候看到你我就手发痒,觉得你太欠揍了。真的,你有时候太欠揍了。”   王柏把头转回来瞪他,眼神恶狠狠地。   他认真地看回去。   对视几秒,他实在是绷不住严肃表情了,讪笑一下。对面的人完全没有幽默感,这相视一笑的电视剧场面在他俩身上根本发生不了。   相顾无言,最后王柏起身往小楼里走去,杰克抱着包跟了上去。   楼里房间都是旧时厢房,雕花木门推开,木桌一张凳子两张,带帐幔木床一张,屋内并不很大,楼有三层,共有六间房,每间大小一致,布置大同小异,也就门窗上雕花与帐幔花纹有所不同。王柏就近在第一层挑了间房住下了,杰克在楼上楼下遛了一圈,决定还是回一楼,去住王柏隔壁。   他住进了王柏左边的厢房。进房后他把包放在桌上,又去放低撑架,将窗户半掩,让屋中大半暗下来,唯余半张圆桌沐浴在阳光中。然后他坐了下来,把包拉到桌上暗处,把窝拿出来。   “出来吧。”他唤琼斯。   只听得一阵窸窣,琼斯慢慢从窝里爬了出来,又往桌面一跳,抬头看杰克,也不说话,只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别哭了。”杰克知道它该是为了王柏哭的。   杰克这一开口可不得了,琼斯啊地一声向他扑来,扎进了他的怀里。杰克右手拿窝,左手捧着怀里小小一坨。   琼斯的哭声很有特色,基本是在嚎:“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杰克啊,呃,呃。”哭着哭着打起了嗝。   “都过去了,他以后会好的。”他安慰它。   “呃,我不在,呃,你身边,呃,的时候你是,呃,怎么过的啊,呃,我的杰克啊……”听了杰克的安慰它哭得更厉害了,没一会儿眼泪就泅湿了杰克胸前衣服一大片。   杰克以为它是为王柏哭,没想到,它却是为他哭。   说杰克没有怨过詹姆斯,这是不可能的。曾经有一度,杰克十分恨他,恨他草率地丢掉自己,恨他说话不算话,并没有‘很快就回来’。但再恨,詹姆斯也没有出现,杰克天天等,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害怕被伤害,害怕死亡。张美丽说人总要有根,于是等得绝望的杰克不再等待,决定好好做一个普通人类,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读上去,没人发现他的秘密,他越活越踏实,再不曾患得患失。然后他到了大学,遇到了王柏。再然后琼斯又找上门来。见到琼斯,他并未感到激动喜悦,只觉得:啊,终于来了。琼斯问过他这十八年过的如何,然而杰克并不打算跟任何人探讨那些年头的狼狈和执着,他一个人也能活下去,等待詹姆斯的那些时刻,已经过去了。知道詹姆斯可能不是他爹的时候,他很难过,但暗地又有些释然:怪不得能随意把我扔掉,还派个那么没用的东西来‘照顾’我,如果他不是我父亲,那一切情有可原。他甚至真的想弄死琼斯,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一个人生活。然而这个家伙,这个自称是他舅舅的家伙,总是让他下不了手。杰克低头看着踮着爪子踩在自己手上的琼斯,它的翅膀紧紧抱着他,说是抱,其实是扒拉着,小脑袋埋在衣服里一抽一抽地,衣服上的湿印越来越大。   “都过去了,”杰克低声说,“都过去了。”无论是怨还是恨,都过去了。   琼斯听了这句把他扒拉得更紧,小脑袋也埋地更深。   能拿它怎么办呢,说是他舅舅,比他老几百岁,却总是扑进他怀里撒娇和找安慰,能拿它怎么办呢。杰克一动不动,看着怀里的蝙蝠,直到它哭累了,没了声响,慢慢倒在了他手上。   起身走到床边,拨开及地帐幔,杰克把睡着的琼斯放到了被子上,又放下帐幔,转身出了门。   来到楼前空地,脱下卫衣放到石桌上,稍稍一用力,啪地一声,背后两只大白翅拍了出来,杰克顺着翅膀前挥的力道往后一倾,脚尖离地,整个人往后移了两米。   翅膀放出来后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杰克开始摸索,希望能锻炼自己的能力。就地盘腿一坐,翅膀往地上一搭,他放眼望出去。   小路,竹林,拐几个弯,绕过几丛竹,视线里出现了青皮高树,看到这杰克准备换个方向,楚郢很有可能就住在树林里,他不打算偷窥别人。   “慢点,慢点,让爹爹缓缓。”   是楚郢的声音。   爹爹?楚郢该是在跟那颗蛋说话。杰克不想多逗留,有些跟自己无关的事,还是不要好奇为好。   正要把视线收回来,“嗬咿!”一道刺耳沙哑的声音忽地响起。   ‘不是一颗蛋吗?!蛋还会叫?!’杰克愣住了。 ”好好好,你吃你吃,爹爹不说你。“楚郢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里满满的宠溺。   蛋里那个喜好吞食成妖内丹的家伙,孵出来了?杰克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往声响处探去。   前方的景象吓了杰克一跳。   楚郢一袭红衣站在根根青木之间,右臂平持到胸,臂上栖了团极大的黑雾,看着是只大鸟的形状,几条长长垂下的黑带是尾翎,时不时扑扇的黑云是翅膀,上方蛇颈细嘴,都是阴沉沉模模糊糊的,除了眼睛,朦胧模糊黑雾上,那眼睛十分红亮清晰。这东西在溃散,不时有黑雾飘散到空中,一副形态不稳的样子。   但这并不是吓人的部分。   吓人的是:这大鸟形状的东西在啄食楚郢。黑雾往楚郢脸上一啄,楚郢的脸上就多了个半个拳头大的窟窿,也不流血,内壁鲜红,窟窿里是白色的牙齿和舌头。看左边脸颊只剩窟窿了,这东西吞下口中的又去啄右脸,等它啄完右脸,楚郢的左脸已经复原了,于是这东西又去啄左脸。   楚郢看着这东西狼吞虎咽地啄食自己,满脸欣慰。   有时这东西吞咽过快了,脸颊还没恢复过来,它就低颈在身下手臂上啄一口,结果啄到了骨头,于是它抬起头把嘴里半块肉吞下去,朝楚郢不满一鸣:“嗬咿!”声音十分刺耳。鸣完伸长脖子要去啄楚郢的眼睛。 ”这可不行。“楚郢脸颊恢复好了,说着话头颅往后一仰,避开了那东西对眼睛的啄食。   杰克看着那森森白骨慢慢被掩盖,慢慢地视线往回撤,留楚郢和那东西在那里继续进行亲子互动。   视线撤了回来,杰克蹭地站起来转身往楼里跑去。进门的时候没估量好,左边翅膀狠狠拍在了门框上,痛得他直想跳脚,但现在不是跳脚缓痛的时候。他继续往前跑去,跑到王柏门前,他在门上快速敲了两下,没等王柏应声就推门而入,挤入,门只有两人宽,背着翅膀不挤不行。   王柏坐背对大开的窗户坐着,双手放在桌上,手里窝着那个金属圆饼,看他破门而入皱起了眉头。   没等王柏问杰克就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蛋里那东西出来了它在吃楚郢。“说完不等王柏反应,转身又往门外挤,都要挤出去了突然醒悟:我不是能把这俩收起来吗?于是一动背,刷地把翅膀收进体内,裸着上身出了门右拐进了自己屋。   当他把包挎好,把窝装进包里,又走到床前要捞琼斯的时候,王柏出现在门口。   “你要干什么?”他问杰克。   杰克扯开帐幔,一边伸手去捞琼斯一边说:“离开。这地方不能呆了,太危险,那东西一看就不祥。”   握着惊醒的琼斯杰克往门口走去。   “走啊。”他示意堵在门口的王柏。   于是俩人出了楼。穿上石桌上的衣服,杰克与王柏一前一后踏上小路,往宅门走。   走到半路,杰克发现后面的王柏停了下来。   杰克也听到了林中的声音,他退后来把王柏往前扯:“走啊!这种时候管那么多干嘛!走!   王柏侧耳听着林中动静,不肯动,杰克听着那声响越来越近,急了,猛地拉着王柏的手往前拖。王柏一个不注意,差点被他拖倒。   杰克硬生生拖着手里人往前走,王柏却使劲想挣脱他的手,杰克很想回头骂一句脑残,这种时候能避就避,去凑那个热闹干嘛!   但杰克不想为了骂人浪费时间,只全身用力把王柏往前拖去。   踉踉跄跄被拖着走了几步,王柏一扭手腕,用了个巧劲把自己的手挣脱了出来。然后右脚往后一撤面向响动处,右手伸进衣兜握紧兜中的东西,背微微拱起,眼睛盯着树林。   杰克知道他现在是不会走了,只得也过来跟他站到一起。   “疼……“一个细微的声音从杰克左手传上来。   低头一看:琼斯快被捏扁了。杰克赶忙把它松开。   蝙蝠歪歪斜斜飞到他肩头,看王柏跟杰克如临大敌的样子它也不添乱,只静静栖在自己外甥的肩头。   那声响在离路几米处停了下来,王柏紧盯着树林,左手抬起,手指随意动了几下。杰克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往林中看去。   果然是那东西,它正立在地上左右张望,爪下按着一根,一根骨头!一根带红带肉的骨头。杰克赶紧把视线撤回来,伸手指指那东西所在的方向,低声告诉王柏:“不到十米,楚郢不在。”直接是在用气声说话。   听了这话,王柏把右手慢慢从兜里拿了出来,轻轻一抖手,“嘤!“他手中的铁饼被甩开来化成一道三尺寒光,正细细颤栗着发出蜂鸣。   杰克微微侧过脑袋,看了一眼,因为王柏是右手握剑,他从左侧看去只能看到大半个剑身和剑尾,这剑两尺宽,薄如蝉翼,在阳光下泛着冷意,显然十分锋利。看完后他把眼神又放回前方。   几息后那东西开始动了,听声响是朝他们飞来,翅膀扇动声越来越大。旁边王柏已是紧弓之箭,随时能刺出去。   一团黑雾从林中窜了出来,它出来的那瞬王柏提剑迎了上去,只见他蹬蹬两步踏上青木,再一个侧身挥臂出去,寒光一闪,斩去了那东西的翅膀。   王柏安然旋身落地,立刻又闪身撤回来,挡在了杰克前面。   “嗬咿!”那东西砸落到树脚,在地上来回翻滚,叫声凄厉,翅膀断口处不停溢出黑色烟雾。   看这东西已无威胁性,王柏又要提剑上前。   “等等。”杰克拉住他。   王柏没回头,仍是紧盯着地上的那东西,但是不再往前走。   “楚郢。”杰克提醒道。这东西后面还有个楚郢,弄死了楚郢肯定会报复。只是,想想那根骨头,不知道楚郢现在是否还活着。   说曹操曹操到,林中老远传来厉声喝止:“住手!”,是楚郢的声音。   楚郢的动作很慢,等他走出树林的时候地上那东西的翅膀已经快要长全。   “小乖不怕,爹爹在这,不怕不怕啊。”他弯下腰去抱起地上那团黑雾。   王柏不动神色地挪了挪脚,把杰克遮得更加严实。杰克只得越过他的头顶看过去。   ‘这是真疯了。’他看着楚郢艰难抱着那团东西站直,气喘吁吁地靠在了树干上,心中不由惊骇。   楚郢少了右手,衣袖空荡荡地飘着。脸上和脖子上满是蠕动的鲜红肉筋,看着很是骇人。那东西被他单臂抱着,正用脑袋来回蹭楚郢的脖颈处,不断咿咿呜咽着。   “不怕不怕啊,爹爹在这。”安慰完怀里的东西楚郢抬头看向王柏,“你们走吧。”就这么两句,说完还急喘两下。   王柏听了这话顿了两秒,却是上前了一步,右手一个剑花就要扑上去。   “狼心狗肺的小崽子。”楚郢喘着笑了一下,又说,“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柏狐疑地停了下来。   楚郢身上燃起了火光。   这下王柏明白了,杰克也明白了:楚郢要涅槃了。考虑到上一次涅槃的惨烈和楚郢如今的虚弱,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王柏手一抖,把剑收了起来,率先往宅门方向跑去。杰克紧跟其后,转弯前回头看了一眼:楚郢靠着树,半个人处于火中,紧抱怀中挣扎的黑雾,不管那东西如何悲鸣都没有松开。   “不怕啊,小乖不怕,爹爹在这……”   杰克把头转回去,跑过了弯道。   “你跟爹爹走吧,爹爹不在你可怎么办,嘘,不怕,不怕啊,一会儿就不疼了……”楚郢跟那东西的悲鸣声越来越小,树木燃烧的噼里啪啦声越来越大。   杰克跑到门口,王柏在在前面已经开了门,等杰克出了门口,他自己也往外一闪,碰地一声把门合上了。   “火烧出来了怎么办?“杰克把肩上的蝙蝠塞进窝里,一边问王柏一边跟着他匆匆往巷外走。   “烧不出来,他自己设了结界,”王柏越走越快,“他死了火也就灭了。”又催促后面的人,“快点,那些人还在G市。”   杰克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去火车站。”王柏对出租车司机说道。   车开到半途,杰克突然听到了一声鸣叫,清扬,悦耳。   “哟!介四什么鸟,叫地介么大声。”出租车司机也听到了。   杰克打开车窗,把头伸了出去。   远处空中一道青影冲上云霄,往天际掠去。杰克视线跟了上去:那是只身超两米的大鸟,红冠青身,蛇脖长翅,翅膀边缘长有红羽,尾翎三只,皆长超一米,参差不齐,随风飘扬着。   这大鸟青色背身上有个红色的东西,杰克仔细一看,发现是只巴掌大的红鸟,同样是蛇脖长翎,紧紧地依偎在青鸟身上。   凤凰!杰克兀的明白了。   那个蛋孵出的东西,还真是只凤凰!   杰克把视线收回来,把头缩回窗内,发现王柏正恶狠狠地盯着头也不敢回的司机。   “楚郢没死,那东西真是凤凰。”杰克没头没脑地告诉王柏。   下车的时候出租车司机收了钱,甩下一句话绝尘而去。   “坐车的四候四不能把头伸出去的!”   ——————————————————   有人猜对了哟,凤凰之死指涅槃重生   正值黄昏,天将黑未黑,火车站前广场上来来往往行人十分多,好几个听到了出租车司机撂下的这句嚷嚷,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   王柏快步向站内走,杰克跟在后面一个个地把旁人的目光瞪了回去:看啥看!有啥好看的!没见过坐车把头伸出去的吗?!   他俩买了去H市的票。   在车上杰克问:“不是说去拿回燃枭吗?”燃枭在G市,他俩却要往别处走。   “得先取一样东西。”王柏告诉他。   这次没买着卧铺,两人只得坐软座,本来杰克的意思是,反正是坐,干脆就坐硬座,能省不少钱。但是王柏不同意。   “钱用不着你操心。”   杰克听了这话不再坚持,把卧铺的钱掏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王柏去哪儿“取钱”,虽然他觉得有时王柏行事过于肆无忌惮,但他只是朋友身份,自己也没什么钱,还是不要乱发言的好。   ‘他也不是乱来……。他行事总有……可能……大概有自己的道理……。又不用我动手……。。’这样想着,杰克啪啪两巴掌打死了自己的良知,捏吧捏吧捏严实了,塞到了最底下蚂蚁窝里。   “我以为你跟楚郢是朋友。”坐在座位上,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话,偏过头去,在王柏耳旁说道。   王柏下意识往另一边微微闪躲了一下,却又很快坐正,稍稍侧过脑袋,几乎与杰克额顶额。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他说。   杰克一愣后说:”很荣幸成为你的朋友。但我不是想问这个。“他把话挑明,”之前你是打算把楚郢也杀了的吧?“,声音特别小,怕旁人听见。   “他很虚弱。”王柏的回答也很小声。   “什么?” 杰克没懂。   “对。”王柏先是肯定了他的猜测,又索性把原因说了出来,“我要楚郢的眼睛。”说到这眼中可惜一闪而过,“可惜以后没机会了。”   听了这话杰克坐正了身子,不再看王柏,莫名有些怅然若失:他以为王柏是想斩了黑雾,又担心楚郢报复,所以打算斩草除根。结果王柏本就是冲着楚郢去的。楚郢虽然疯,但是愿意庇护他们仨,虽然王柏说是还人情,但........之前看王柏对楚郢那么恭敬,他还以为王柏很是尊敬楚郢。   然而,王柏在面对虚弱的楚郢的时候,却是打算‘趁你病拿你命’。怎么这么心狠呢?他又把头侧过去看王柏。   “怎么了?”王柏在他离开后就坐正了,被他盯了半晌,只得又把头侧过来问他。   “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这样对我?”他问道。   王柏对他的问题嗤之以鼻:“你在我眼里一直都很弱。”言下之意是如果要动手早就动了,停顿一会儿却又补充道:“我不会对朋友出手。”   杰克把头转回去,叹气:“唉,又没有经验,谁知道呢。”   这话一出来,冷场了。接下来一路王柏都不怎么搭理他。   一路北上,十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H市。   王家在江对岸的一个私人岛上。出了火车站他俩一路出租车到了江边。问题来了,   “搭缆索还是坐船。”王柏问杰克。   要想到那座岛,只有四条路子:坐缆索过去,坐渡轮过去,然而这条缆索线路和那条渡轮航线,都是由王家人开发经营的。只要王柏一出现在缆索塔里或者渡轮站台,王家人马上就能知道。王柏的意思是直接夺缆索夺渡船。杰克不同意,觉得这样就给了王家人反应布置的时间。   剩下俩法子一是游过去二是飞过去。然而现在刚过正午,大白天的,江边遛狗的,看人遛狗的,散步的,陪人散步的,人那是十分的多。他俩总不能众目睽睽地升天吧,再说了,杰克空有翅膀,还没学会飞。   王柏看他:“怎么走?”   杰克隐晦地翻了个白眼:“还能怎么走,只能游过去了。”   他俩下了高高的堤阶沿着江滩走,好不容易找到个没人的地方。   看着有些浑黄的江水,杰克犹豫了,之前在敖柯那破了件风衣,可把他心疼的,现在在这湍急的黄水里淌过去,身上的衣服十之八九得毁,还有袋子里的东西,钱包,证件,手机,对了,还有琼斯,这些泡水不行啊。于是他问前面的王柏:“你们有没有避水珠什么的?”故事里不老有什么奇宝异物嘛。比如一颗珠子,人衔了就能在海中呼吸,去找住在龙宫的小情人……。等等,想多了,把那珠子衔了就能在水中呼吸,沾水不湿。世界都玄幻了,有颗避水珠不奇怪吧。 ”我没有那种东西。“王柏回过头来残忍打破了他的美好想象。   杰克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挎着的的包,一咬牙:”我们坐船去。东西可不能糟蹋了。”   王柏又转过身来带他折身沿着江滩往另一个方向走。   走了好一会儿,王柏停了下来,杰克跟在他后面也停了下来。   五步开外有一面墙,一头跟江堤墙面相连,江堤有个二十来米高,这墙有江堤一半,另一头砌进了江里,慢慢地随着水越来越深,露出的墙面则越来越短。墙上牢牢实实地嵌着一扇钢门。   杰克看着王柏手摸进了右兜里,没作声,往后看了看:这儿偏僻,离堤阶远,并没有人。   “跟上。”王柏叫他,兜里的东西已经叫他给摸了出来,正被捏在手里。   王柏靠近了那扇门,用左手去开门。   门一开,他俩一前一后闪身进去。   这是杰克第一次看王柏杀人,人类:门里别有洞天,里面是半间屋子,说半间是因为这屋子除顶外只有三面墙。这三面墙还有一面是江堤石墙,一面是他们身后的墙,最后一面在对面,那面上也有一扇门。面向江那边则是空空如也,唯江水滔滔。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是间豪华扎实的大棚子,棚里顶灯大且华丽,不知道是塑料还是玻璃的吊坠反射出柔和的光芒。白墙瓷地,地中间对放着两排雕花木椅,屋内一片亮堂堂,灯光把阳光驱赶得远远的。   杰克觉得这布局太怪了,上满下空,顶灯大地过份,一个灯占了半个天花板,地上却只有几把椅子。   ‘不伦不类’,他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这里。   屋内有三个人,都穿着青色的道袍,本背对王柏和杰克进来的那扇门坐着,听到声响了就想站起来回身看看。   然而王柏在进门后把手里的铁饼一甩就刺了过去。   剑还没来得急发出蜂鸣,王柏已经解决了最外边靠江那边那个,一剑刺入后心,一进一出,十分干净利落。剑从那人后心出来后又往左挥去,斜斜地削掉了旁边那将起未起之人的半个脑袋。坐最里边那人在剑落到自己身上之前往前一扑,落到地上,又仰过来一个鹞子翻身与王柏隔椅对立。这时那被一剑穿心的和那掉了半个脑袋的扑通扑通两声,先后滑下木椅摔到地上。   “是你!”对面那人面露惊惧,手往道袍袖口摸去。   “手放下。“王柏说着又一抖手,手里的剑被收回来又缩成了个圆润的铁饼,又说,”我不杀你。”   那人犹豫了,没有下一步动作,却也没把快摸到袖口的手放下。   杰克默默地,又用手肘把门往后推了推,然而还是不行,门关不上,总是自己弹开,不管他怎么弄,门都碰不上。他又不想打扰王柏,只能一直用手肘顶着门,不让它弹开。好吧,其实是不敢打扰。   王柏那两剑搞的到处是血,要不是他离得远身上也得弄脏,地上血泊还在扩散,这味道,太腥了,甜腥甜腥的,闻地杰克喉咙有些干渴。   这时包里突然传来动静,杰克往门上一靠,用背压住门,腾出手来去抓袋子口,不让琼斯出来。   “干嘛呀,我要出来!让我出来!”蝙蝠在里面挠袋子。   开玩笑,这时候让它出来还得了?!杰克可还记得某蝙蝠吃得肚子比身子大的饿怂模样,如今场面如此血腥,红中带白,它也至少三天没进食了,出来了不失控才怪。   王柏在那边跟人做交易。   “把我带过去。”   那人直摇头:“你现在是通缉犯,如果我帮了你,被发现了我会被处死……”   王柏打断他的话:“这不是请求。你可以选择现在就死。”   那人显然不想现在死,沉吟片刻答应了:“好。”但又跟王柏讲条件,“你不能说是我带你过去的。”   杰克一边忙着扎严实袋口一边觉得这人傻到家了:地上还躺着俩呢,他打算怎么解释?俩人坐着坐着暴毙身亡,一个脑袋自己炸了一个心脏自动裂了?或者王柏没事来这杀了这俩,独独留他一个活口,翩翩然又离开了?   王柏没说话,不答应也没拒绝。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杰克抓紧手中晃荡的袋子:琼斯在里面扑腾地更厉害了,远远向那人保证道。   那人狐疑地瞟了眼门边的他,没作声,并不把他的保证当回事。   “我要出来!我饿!我饿!”琼斯开始嚎叫。   杰克得更用力才能抓住蹦跶的袋子,这不是办法,必须离开这里,他开始催促王柏:“说啊,我们不会说出的,对吧。”   王柏点了点头。   那人终于松了口气,多看了杰克两眼,试探着走了两步,看王柏虽然紧盯自己但除此之外没反应,他就小心翼翼地绕过椅子,往杰克这边走来。   王柏转过身来,盯着这人,又把手中的铁饼捏紧了,随时能甩出寒芒。   杰克也做好了准备,只要这人想开门往外逃,他就,他就把这人拎回去椅子那,让王柏解决。   然而这人只是来关门的。   “您是凡人吧,这门开关需要法力,凡人是打不开的。”他态度和善,抓住门把往前一推,门合上了。   并不是人类,我是外来物种。杰克觉得自己被门歧视了。   那人走到江滩,到了水没过膝盖处弯腰往水中一捞,捞到一根儿臂粗的铁链。没一会儿从水里拉上来一艘……小船,就那种坐三四人就满了的快艇。   说好的渡轮呢?这么艘小艇需要那么粗的铁链吗?杰克看看水边蹲着洗脸的王柏,又看看把船准备妥当正立在那里等他们俩的道袍小哥,这人看起来与王柏年纪相差不大,表情紧张,仔细手还在发抖。   等王柏洗完脸,三人上了船,离了血腥地没一会儿,袋子里的琼斯终于也不扑腾了,只在袋中语气哀怨:“饿,饿,饿.......”像只冬天的寒号鸟。   艇虽小,但速度快。开了不到半小时,前面出现了一座火红的小岛,红的十分纯粹,杰克望过去,发现满岛尽是枫树。   停泊在岸边,杰克看王柏没动就先下了艇。刚踩到地面就听到后面扑通一声,然后血腥味四散。   杰克在地上站稳,转过身去,果不其然,王柏对道袍小哥动手了,不知道捅在了哪儿,道袍小哥蜷缩着倒在驾驶位上,没死,却疼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还活着。”王柏收起剑,撩起艇边的水洗了洗手,对前面的杰克说。   杰克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让你袋子那东西出来。别等死了,死了不方便。”   杰克这下懂了,活着心就还跳,心还跳血就还流动,血流动吸起来方便。但是,还不如不懂,杰克并不想琼斯直接在人身上吸血,至少不要在他面前。   ‘他那么胆小,肯定会被吓到的。’杰克对自己说。   然而袋子里不合时宜地传出本已歇场好一会儿的饿嚎:“我饿!饿!饿!”   王柏在艇上等,袋子里那只又不停喊饿。杰克最终还把袋子打开了,一道黑影不顾阳光直扑血腥味源头。   吃饱了,琼斯又晃晃悠悠地朝站在树下的杰克飞了回来,想停在他肩头。   “等等!”杰克制止它,扯开袋口说,“回窝里去。”   琼斯不解,但吃饱喝足它心情十分不错,于是乖乖地进了袋子,然而并没有进窝,不是它不想进,它往里钻了两回,肚子却总被卡在窝口,于是它也就放弃了,只大肚朝上躺在了窝上。   王柏下了艇,两剑把艇刺透,没一会儿连艇带尸体就都沉了下去。   俩人往岛里走,王柏在前杰克在后。走了没两分钟。   “回来干什么。”上方一道沙哑的女声。   杰克吓了一跳:他完全没发现附近有人。   王柏转身,没有抬头,对那棵上面坐了人的枫树作揖:“先生。”   杰克抬头望去。   他看到高处坐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棕色皮肤,黑发披身,正低头看着他们,眼瞳是绿色的,这绿跟琼斯的绿不一样,琼斯的眼睛绿地天真,这位的眼睛则绿地锐利,睫毛浓密且长,眼尾上挑,是猫眼样的形状。小腿没能被长发遮住,随意垂下,修长却不缺乏力量。   杰克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这位女先生像是没看见他,只又问弓着腰的王柏:“回来作什么。”   “学生这次回来取母亲的遗骸。”回话的时候王柏并没有直起腰来。   杰克觉得他这姿态很是熟悉,之前王柏面对楚郢的时候也是这般恭敬,绝对的毫不犹豫的恭敬,然而楚郢一虚弱,他也还是毫不犹豫,毫不犹豫地要杀凤挖眼。现在他又是如此恭敬的做派,杰克心中叹气,不知道这位女先生在王柏心中是什么地位。   树上那位没说话,王柏等了片刻,说:“既然先生无事唤学生,学生就先过去了。”说完弓着腰往后撤两步,直起身,转身就走,杰克赶紧跟上去,后面的目光跟了他们几步,也就撤回去了。   “她是谁?”走远了杰克才作声。   “猫!”琼斯爪子踩着窝,把翅膀交叠搭在敞开的包口,抬头抢答,“是很漂亮的猫!”   “王家护卫,联盟的人,豹族。”王柏在前面头也不回。   琼斯猜错了却仍是嘴硬:“豹子也是猫!”   杰克本是打算事情完了从王家出来后再跟它‘好好谈谈’的,然而它如此不安分,跳着要表现自己,看它这样,杰克也不打算等之后了。   “你刚才很饿吗?”他问它,脚步没停,跟着王柏在林间穿梭。   琼斯回答地很轻快:“饿呀,但是现在不饿了。”   “你能饿十七年,却忍不了三四天?”杰克这句明显是反问。   琼斯这会儿终于发现不妙了,却还是嘴硬:“我是血族,血族吸血有错吗?”   “是没错,” 但杰克记忆力很好,“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随便吸人血是要被家族除名的吧。”   蝙蝠狡辩:“反正那人要死了,我就顺便吃了,再说吃了也又不会有人知道。”   杰克低头看了它一眼:“是不是某人把你带到厕所你也要‘顺便’吃两口?我能理解为什么那人非死不可,但人家不是你的粮食,没必要为你死前遭罪。”这话不仅是说给琼斯的,也是说给前面王柏的。   琼斯有被惯坏的倾向,它是个狡猾的小东西,平日里甜甜蜜蜜地,十分好哄,实际上着实有些残忍刻在骨子里,并不把人命当一回事,还有莫名其妙的崇拜情结,看王柏的时候总是眼睛发光。   王柏三观更是有问题,悲惨的童年是造成他残酷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杰克觉得,是天性。虽然不想这样说自己的朋友,但事实如此:王柏天性带恶。出手狠,不管有招没招,全是一刹致命,眼眨都不眨就斩下一条性命。这样的王柏,杰克刚开始是不相信他是真地把自己当朋友的。然而,他会为杰克着想,会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挡在杰克前面……久了后杰克不得不信:这人是真地把自己当朋友。像是王柏把自己唯一的那点心软善良,全给杰克了。   但正是因为这点心软善良,王柏没有像以往一样出手利落,一招致命,而是让那个道袍小哥痛苦了小半个小时,琼斯吸血的时候他在一旁还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人嘴里赫赫冒血沫。这已经不是之前像是把琼斯绑起来来回甩之类的那种恶趣味了。这是实实在在的虐杀。杰克不是心善,这次来王家他已经做好了全力以赴斩草除根的准备:如果起了冲突,杀一个是死罪,杀两个是死罪,还不如斩草除根,之后就只剩联盟那边追杀他俩,他俩将来会轻松很多。   但杀戮不是件该乐的事,他们也不是纯粹的野兽,他们会思考,会高兴,会难过,王柏对仇人如此杰克无话可说,如果这仇人是王岳群王为锋,杰克也会上去踹两脚。但一个说不定明天就会被联盟宰了的过路人,你看着他痛苦有什么可乐的?你可以残忍,但不能只剩残忍,杰克担心这样下去,王柏会成为一个只贪图杀戮之乐的残忍……怪物,对,怪物。杰克不想他成为这么一个怪物,残忍对待他人的同时也在残忍扼杀那个骄傲的,别扭的,会关心人的,会感动会高兴的王柏。   琼斯对他的话是不服气的,心不甘情不愿认了句错:“我错了。“然后缩回袋中隐去了踪影。   前面的王柏则是装作听不到,完全没吭声。   杰克也不再多说,只默默跟着他往岛深处走。   眼前是一片辽阔的空地,被枫林包围着。王柏停在空地边缘,把剑甩了出来,左手抬高五指用力抠住了什么,然后费力做了个撕扯的动作。杰克在一旁看到他活生生把空气撕开了一道口子,口子里的景象露了出来:这块并不是空地,里面有高门大院一座,门宽墙高,门匾上只有一个姓:王。墙面有剥落门面有剥落,虽然看得出仔细打扫过,但在阳光下这地方看起来仍是阴森森的。   那个口子在试图愈合,王柏看起来越来越吃力,杰克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我干什么?”他问。   “什么都不用。”王柏说完举剑反手割了自己左手一下,血流下来撞到看不见的屏障上,那道口子明显迟疑了,停下了挣扎,王柏趁机用力一扯,一张巨大的罩着王家院子的屏障被这一扯扯得四分五裂,慢慢的裂痕越来越大,眨眼屏障完全消失。   “你在这等我。“王柏前去推门。   杰克连忙叮嘱:“速战速决。”怕他在里面玩些什么血腥的游戏。   王柏一点头进去了。   杰克仔细把门拉严。然后乖乖地站在大门前等王柏完事。   人进去没多久,里面就鸡飞狗跳,叫骂声求饶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杂种,二爷马上就回来了!等啊”一声惨叫,虚张声势结束了。   “少爷,少爷您饶了我罢,我什么都没做过您小时候我还”,这是个女人,话也没能说完。   还有人在磕头,砰砰作响,嘴里嘟嘟囔囔凄凄惨惨地求饶。   包里有爬行的声音,杰克一看:琼斯抖地跟帕金森似地,却还顽强地往窝里爬。   “你还崇拜他吗?”杰克问它。   “他们活该!都活该!”琼斯抖着嗓子,并不正面回答,行动不听使唤地继续往窝里钻。   杰克冷眼看它钻了很久都没成功。   “杰杰克,我要进进去。”它举起脑袋求助自己的外甥。   杰克只看着它没行动,慢慢地琼斯随着里面的惨叫开始打起了摆子,杰克看它害怕得实在不行了,轻轻叹了口气,手伸过去,手指用力,撑大了窝口。   蝙蝠嗖地一下就钻了进去。   杰克收回手,挎着包,继续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口。   里面仍是很热闹,血腥味越过高墙飘散出来。   王家怎么这么多人。杰克靠在了门上。   事情完了该给院里打电话,这几天事情这么多,之后会更不太平......   正思索地入神,左边那半边门被拉开了,里面有人想窜出来。   杰克往右一侧身,拦住了他。   这是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绑着及腰的长辫子,白胖白胖地,别看胖,身姿灵活动如狡兔,左右两闪试图绕过杰克,然后被杰克捏住了喉咙。   被捏住喉咙后这少年反应也快,举起右手要掐手诀,然后被杰克折断了大拇指。以防万一,杰克一手捏少年咽喉,一手折完少年右手拇指又去把他左手拇指给折了。少年挣扎,越挣扎越喘不上气,脸色红地发青。   “给我。”门里出现一人,是王柏,手里提剑,身上衣服全湿,正往下滴血。   杰克问他:“必须得死吗?”晃晃手里的少年示意,说是斩草除根,到头了却还是会为这些性命感到惋惜,   王柏抹了把脸,结果脸上更斑驳了,没说话。   杰克也知道自己问的是傻话,手上一用力,痛痛快快地把手上的人甩给了王柏。   少年自然是不愿意死的,往门外挣扎,被王柏紧抓着辫子给拖了回去。   “救命!救救我!”少年对着杰克求救。   然而杰克站在门外,动也不动。   王柏满脸血地对门外的他一笑,左手抓着少年,持剑的右手往前一推,门合上了。   点评回复 举报   56条鱼   金山上的太阳花 楼主| 发表于 2017-7-29 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金山上的太阳花 于 2017-7-30 13:35 编辑   ‘这是笑了?’在门外回想刚才,杰克不敢相信王柏笑了。   里面嘈杂声远了,也小了。   ‘他笑什么?’杰克确定自己没看错,却想不通王柏笑什么,王柏会冷笑,会皱眉,会一脸冷漠,这咧嘴笑在杰克面前可还是头一遭。   远处林子里有树叶被踩踏的咯吱声,杰克暂且放下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看向人来的方向。   没几分钟来人从林间拐了出来,是杰克认识的,勉强算得上熟人:来人是王菊阳,一身黄道袍还是上次见时的模样。   王菊阳也看到了他,一怔后快步向大门走来,边走边问:“你在这里干什么?”老远抬起手,看来是想推门进去。   杰克把他挡在了门前。   “王柏在里面。”王菊阳明白了,右手往左袖一摸,抽出把长剑,目光示意杰克让开。   杰克没动。   “我不管你是什么血族王子,你再不让开别怪我手下不留情!”王菊阳退后一步,抬手,剑尖直指杰克。   杰克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事王菊阳是怎么知道的?却还是没动。   院里彻底没声响了,杰克估计王柏快完事了。   王菊阳不再多说,举剑刺向杰克。他的剑比王柏慢很多,杰克连王柏的出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看清王菊阳的剑招更不在话下,尽管如此,他脖子上还是挨了半剑:他看得清,行动速度快,反应也不差,问题是他没有实战经验,往左躲了一半突然觉得还是往后仰一仰比较好,一来二去浪费了时间。要不是速度快又躲了下,脖子得给人劈开一半。   看他受伤,王菊阳振奋,又向他刺过来,招招毒辣,不是照脖子砍就是往心脏戳。   杰克躲避间往脖子疼痛处一模,摸到了个正蠕动愈合的大口子,手拿下来一看,有极浅极细的几条血丝,他上一次流血是在敖柯那,最近受伤也太频繁了。   真烦。他闪躲着王菊阳的左挥右刺,却寸步不让,只等着王柏出来解决这人。   突然王菊阳手臂越过他拿剑去打大门。门被剑拍开了。   杰克不知道他这么执着进去干什么,他连自己都攻不下,进去了面对王柏只有死路一条。多活一会儿不好吗?   “妈!”不知道王菊阳看到了什么,双眼圆睁,眼角眦裂,手不由一松,当啷一声剑落地,只挤着要进院里。   杰克看他这副模样不像是马上要去找王柏的,耽误不了什么事儿,也就往旁一撤,让他进去了。   “妈!妈!”王菊阳跪在院中,从七横八竖的尸体中捧起了一颗血淋淋的妇人头颅,他哭嚎着用袖子想把她的脸整理干净。擦了一阵头颅脸上仍是血迹斑驳,跪坐在那,他缓缓把头颅抱进自己怀里紧紧揽着,弓着身子哭泣着,眼泪落下去,砸得粘稠的血池微惊,泪混着血又慢慢浸上来,泅湿了半身衣裳。   门外杰克脖子已经好了,站在门外看门内悲痛欲绝的王菊阳,没有作声。   一会儿王菊阳哭够了,脱下外袍,庄重地包起自己母亲的头颅,然后把它绑在了自己背上。他站起来一抹眼泪,看向门外。   “你该死!”他对杰克吼,穿着里衣,上白下红,脸上一抹血痕,神情凶狠。   杰克不作声,只捡起地上的剑扔过去。在王菊阳接剑时把布袋从手臂上一脱扔到了一旁。   剑刚接到手王菊阳就举剑往门外扑来。   俩人在门外纠缠成一团,渐渐挪进了枫林边。杰克应对地越来越得心应手。   王菊阳看砍不着他,眼中的仇恨燃作滔天,渐渐失了章法,但这样一来凌乱的出剑更砍不着人。   “你该死!该死!该死!……”王菊阳该是魔障了,每劈一剑就对杰克咒骂一声。   杰克渐渐失去了耐性:当对手毫无章法地乱砍,他根本练不了手。   王柏怎么还不出来。他往院口看了好几次,却始终不见王柏出来。   突然,王菊阳身后掉出个东西,咕噜滚了几圈,停在了枯枝落叶间:是那个头颅。   王菊阳动作太大,这么久了背上那个衣服扎成的包袱会松并不奇怪。   “妈!”王菊阳又什么都顾不得了,两步并一步冲过去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上,剑往旁一丢把头颅捧了起来,然后细细摘她脸上发上的枯叶:散开的发髻是粘腻的,一缕缕的,沾上了不少叶片,脸上也粘了不少。   摘净了脸和头发,王菊阳手越来越抖,却还是左手抱她,右手往下探去,想要清理断口上的狼藉,刚碰到断面全身一个哆嗦他又把手缩了回来。然后又逼着自己把手往下探去,却又是全身一个哆嗦,手一抽搐又离了粘满枯叶的断面。   他看不得头颅断口处,更不敢去摸索那处。   杰克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死后燃作一团火焰的金发女人。   不知道火焰熄灭后有没有剩下什么。   他向跪在地上抱着断颅的王菊阳走去。   王菊阳恨他,虽说现在看来这人并不能成大器,但未来的事,谁说的清呢。   地上的人也察觉到了什么,然而不放下自己的母亲,没动没抬头,任杰克捡起了自己的剑,却抖得越来越厉害,牙齿咯咯作响。   ‘太可怜了。’第一次握剑,杰克捏了捏手中的剑柄,适应了一下,看着王菊阳露出的后颈,不由叹息,‘太可怜了。’   正要挥剑,杰克听到院子那边终于有了声响,偏头一看,是王柏。王柏把左边那半扇门踢开了,右手拎剑左手在胸前抬着个挡住半张脸的宽大木箱走了出来,木箱不是很深,却很长,有个两米的样子。   杰克放下了握剑的手:既然王柏出来了,那就让他来解决吧。   王柏也看到了他,出了院子走过来,近了把木箱随意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声,落叶扬起,这箱着实不轻。落地的震动震开了木箱盖:里面是满满的长长的白色绒毛,不知道是什么动物,不,动物尸体,它被紧紧实实地压在了这个木箱里,并没有露出头尾,只一身皮毛在上。   只看了一眼杰克就挪开了目光。   “走吗?”他问王柏。   王柏回他:“走。”说完着向地上的王菊阳。   旁边站着杀母仇人,王菊阳却没有反应,更没像之前对着杰克那样,口口声声骂着该死疯狂挥剑,只埋头跪在地上揽着怀里的珍宝。   王柏剑动了。   “王柏!”王菊阳突然挺腰抬头,看着头顶悬着的利剑,又唤:“王柏……”   王柏持剑看着他。   然而王菊阳说不出其他的字眼,只单单唤王柏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王柏.......”   “我不姓王。”王柏打断王菊阳。   “弟.....弟弟。”王菊阳犹豫地换了个称呼,唤自己的杀母仇人为弟弟,出声十分生疏。   刷,一道寒光闪过,血滋了一地。   王菊阳的头往后飞去,随后身子往前一倾,跪伏在枯叶上,断脖杵地,淌出血泉。人死了手臂却没松,把母亲严实地护在了自己身下由断脖顶出的空间中。   ————————————   是甜文呀~真的是甜文   想完结想疯了,然而算了算剧情.....唉……   ps:车都开俩回了,一次从B城到G市,一次是G市到H市......好吧,真正的开车还在遥远的未来   那啥,因为,那啥,你们的支持(害羞脸),今天我尽量四更……。   王柏抬脚,要把尸体生生踏平。   “走了。”杰克催道,说完把手中剑往旁一抛朝院子走,去拎门外放着的布袋。   “咔”身后传来一声脆响。   杰克没有回头。   挎上布袋他转身走了回来。王柏没把剑收起,箱子已经合好被扛在了肩头。   往旁瞟了一眼,杰克发现王菊阳的脊椎被生生踩断了,姿势奇怪地趴在地上,怀中护着的头颅被压碎,白的黄的红的黑的,柔软的带头发的,从王菊阳身下炸开来溅得四处都是。   看他走近,王柏扛着箱子转身往林中走。杰克无话可说,默默地跟了上去。   刚走没几步,前方树后无声无息横踱出一只大豹子,全身黝黑,四肢矫健。该是王柏的那位女先生,她挡在前面,偏头看着他俩,身子微微低伏,眼睛里绿光闪动。这架势不像是来欢送他俩的。   “把阿玲给我。”黑豹口吐人言,确实是那位女先生。   “恕学生不能从命。”王柏说着肩臂一抬,把箱子往后抛来,提着剑与黑豹对峙。   这一抛又把箱子又开了,里面的东西被抛了出来,杰克忽略木箱,专心致志一把接住了被抛出的毛茸茸的一团。这一团毛白且长,又厚,身长超两米,四肢和身躯软似无骨,杰克两臂捧着差点让她滑下去,对,她,这位失了头部尾部只剩一个躯干和四肢的不知道是犬科还是猫科的毛茸茸,是王柏的母亲,该也是黑豹口中的‘阿玲’。   黑豹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他们,再次说道:“把阿玲给我。”   王柏背直得又像要插进云霄了,却还是紧握剑柄,在黑豹的目光中站地不偏不倚。   ‘这次棘手了。’杰克早就发现,每当王柏情绪有大的波动,比如紧张时,会不由自主地把背挺地直得不能再直。   “王柏,她是你母亲。”黑豹肩俯着,四肢弯曲,随时能化作离弦之箭。   “我知道。”王柏语气失了尊重,只有不屑,“那又怎么样,她就不该生下我。”   “她是为你死的。你该明白,”黑豹的话里掺入了温情与愧疚,身子也放松站直了,“她爱你。”   王柏并不为她的话所感动。   “她是为自己所爱的伪君子而死,不是为我。”   黑豹语塞。   “我是个杂种,是个合该早夭却怎么都死不了的怪物,她爱我?”王柏冷笑,“呵,我看她是恨我。”   杰克在后面听不大明白:他以为王柏来带母亲走是出于母子情深,然而现在王柏谈及母亲,话里只有恨。   “你不是......”女先生忙反驳,对着王柏却说不出那些辱骂性的字眼,“你不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她往前向王柏迈了两步,急于解释,在看到王柏把剑抬起后后又退了回去,“不是阿玲的错,”绿眸闪动两下,沾染上了羞愧,“是我的错。当初无论如何我都该把你带出王家的。”她诚挚地看着王柏,“阿柏,原谅姑姑好吗?”   沉默良久,放下握剑的手,王柏出声了,他说:“好。”   黑豹绿眼迅速充满惊喜,抬爪轻快地迈步过来。   杰克在他身后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王柏的背仍是挺地笔直,剑也紧紧握着。   快走近的时候她直立两步化身成之前杰克见过的好看女人,仍是赤身裸`体,杰克只得装作看不到她头部以下。   她跟王柏面对面站着,猫眼微眯嘴角上扬,跟杰克之前看到的那个冷冰冰没表情的女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说起来,她这张艳丽的面容,还是笑起来好看。   王柏这位‘姑姑’跟王柏面对面站了一会儿,都没说话,杰克看到她嘴唇开合好几次,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只字未出。   “你拿去吧。”这时王柏对她说。   “好!” 她看了杰克臂弯间的阿玲好几次了,听了王柏这话立刻伸出了双手向杰克走来。   ‘这是真不能善了了。’杰克看着走过来的她和她身后转过身看着她的王柏,心中叹息。   姑姑还没能靠近杰克王柏就动手了。   然而一击未中。   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惊险地避过了王柏的那一剑,反身看向王柏:“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悔改。”语气冷冰冰地。   先前道歉的明明是她,现在她却说是王柏‘悔过’。   王柏没有说话,举剑全身绷紧。   唉。杰克再次默叹,忽地上前,右手狠狠一抓,手指插进头发,成功握住了她脊椎最上的那块突骨,顿时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手流了下来。   她大概是把杰克当作人类了,对他毫无防备。   “你!”她转身不得就反手往后抓来。   这一爪子要是挠实了杰克肚子得被掏空。   王柏阻止了这出惨剧发生在杰克身上:他俩剑削掉了她的肩膀。   “先生,好走。”他唤她。   接着王柏一剑捅穿了她的胸膛,剑再往旁一划一扭,她体内传出一道清脆的破裂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破了。剑被拔了出去,王柏往旁让开一步。   手上越来越沉,杰克松开了手,手上的人被送开后往前倒去,落地前变回了一只黑豹,倒地后眨眼黑豹开始消散,血肉一丝丝消失在空中,最后只剩下副骨架子。   感受着鲜血淋淋的右手,杰克心底涌上一股厌恶感:终究还是沾了血。   出手的时候王柏的母亲滑落到了地上,他叫王柏:“我手脏了,你把她抱起来吧。”   王柏绕开了地上的骨架子走到他旁边,并没有立刻把她抱起来,只站着低头细细端详着。看了半晌,说:“拿件衣服给我。”   于是杰克用干净的左手从袋子里翻出件王柏自己的薄风衣递过去,他以为王柏想把母亲背着,像王菊阳那样,于是找了件面积大的。   把风衣平铺在地,弯下腰把左手在枯叶上蹭了蹭,王柏单手提起地上那坨毛茸茸,复又站了起来。真的是一坨,她像张没骨的皮草躺在地上。现在被拎着悬在风衣上方,长毛随风微微飘动,软绵绵不挣不扎,确实是张厚厚的沉甸甸的皮草垫子。   看着手中的她王柏没有下一步动作。杰克在一旁站着并不出言打扰。 ”他们把她塞在坛子里。“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眼睛没有离开自己的母亲。   杰克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可以说些节哀顺变,莫要伤心伤了自己之类的话,他能把这些话说得很漂亮,但他并不想说这些,死了就是死了,像当初,不管詹姆斯说什么,母亲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   晃晃头,从回忆里钻出来。真的得给院里打电话了,他现在无比思念老太太大姨二姨和院里其他人。   “走吧。有我陪着你呢。走吧。”他轻声向王柏说道。   王柏没答,抬手将剑尖抵在了母亲前肢中间。   “她不该生下我。”半跪下来,把她扭曲着但毫毛不在沾地地摆在了风衣上,然后他手腕轻轻用力,用剑尖剖开了她胸前的皮毛,接着大拇指往剑锋上一抹,换左手握剑。   他把血淋淋的右手摸进了皮毛上的口子。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自己寻找的东西,一扯,握着那东西的拳头抽了出来。   杰克从他指缝间依稀看到那是颗灰蓝色的半个拳头大的珠子,沾血不污,本是暗淡无光,在王柏手中却慢慢亮了起来。   王柏右手握丹,左手一转,将剑尖抵在了自己左边胸膛,剑往下一划拉,他给自己开了刀,顿时血哗啦哗啦地往外流。又见他拨开衣服破口和皮肉把右拳送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拳中的珠子塞进了进去。   珠子撑开伤口皮肉,在血流中越来越亮,没一会儿,血不再流,珠子,不,内丹,杰克觉得这就是内丹,内丹亮到极致一闪,亮光收了,其后整颗珠子只发出温润的光芒。它慢慢长进了王柏的肉里,伤口也慢慢地由内及外合拢愈合。   换回右手握剑,王柏仍是半跪在地。他把左手成掌,紧紧贴在愈合了的左胸,看着风衣,和风衣上的她。   风衣上早就只剩些小指头大小的骨头:看来她并不是没了骨头,只是全身骨头都被碾碎了。   “她不该生下我。”王柏终于把手从胸膛拿了下来,轻声又说了这句,说完将剑倒握,伸出双手去打包裹。风衣一动,那些小骨头就散了,成了白灰。   王柏并不惊奇,仔细包好骨灰,拎着包裹站了起来。   “走吧。”说完他转身往前走去。   俩人回到了之前上岸的地方。   比起考虑没船怎么回去,杰克更想让王柏换身衣裳:王柏的衣裤都硬了——被血刷了浆的缘故,胸前那处破口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都是一个颜色,血痂色,最多胸口那处颜色较新。衣服经这一路,硬邦邦地贴在他身上。头发脸上手上,到处是血痂。这是前脚回到江岸后脚就会进局子的节奏啊。   把布包放到地上,他蹲下把自己脏了的右手在水里涮,涮干净了甩了甩手,看向右边,对不远处放了包袱也蹲下来正洗手洗脸洗脖子的王柏说:“你得换套衣服。”说完忍不住表达可惜之情,“可惜没带针线缝不了,上衣只能都扔了。”,带着也穿不了,浪费表情。   王柏停下了搓耳后的动作,站起来直接脱衣服,衣服与皮肤黏着的部分给他直接用力扯了下来。杰克在一旁看得肉疼。   很快水边就多了一个光溜溜的人,袜子都没有。   都是男生,不必避讳,杰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晃动脑袋,观察地仔仔细细,明目张胆。   然后他很遗憾地发现,王柏虽然比他矮,身材却比他有料,虽说离虎背熊腰很有距离,但肌肉一块块的,凸显分明。杰克常年奋斗在温饱线,吃的多不代表吃的饱,吃的饱不代表吃的好,同是十八岁小伙子,但并没身材可言,肌肉永远害羞地藏在皮肤下,生怕让人看到了一丝棱角。   “衣服给我。”王柏赤`裸裸地站着,本是坦荡荡,在某人嫉妒的目光中慢慢有些如坐针毡,于是开口主动要衣服。   “你把身上洗洗,我现在给你拿。”他往后一坐,拿过地上的袋子开始给王柏找衣服,忽地又想起件事,“没带鞋啊。先光脚吧,出岛了再买。”   找出衣裤递过去,没兴趣观赏王柏的穿衣秀——能看的都看完了,他把视线收回来,把袋子复又往地上一放,看向自己腿上找衣服前拿出来的窝。   琼斯这一路都没动静。   轻轻敲了敲手指。   里面没动静。   杰克等了两分钟,琼斯没出来。   不再等,他左手掌窝右手往里掏去。虽然知道琼斯被吓死的可能性很小,但.......这个小东西,感觉再令人哭笑不得的莫名其妙发生在它身上都不奇怪呢。   还好,他掏出了个活着的琼斯。   用翅膀掩头,缩成了一团,成了蝙蝠版本的思考者。   不是说参加过战争吗,再说动手的也不是它,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   杰克把左手从窝上挪开,抬高虚虚掩在右手上方,遮住了夕晒的阳光。琼斯终于放开了翅膀,动作像胞芽绽放,仔细感受了环境才缓慢张开自己面向世界。   这样可不行,这么小的胆子,以后该怎么办。   “你回去吧。”杰克看着手心的它,看它慢慢放松摊了下来,下了个决定,“回罗马尼亚去。”   摊着的的琼斯听了他的话,抬起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睁地更圆,坚定地摇头否决:“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谈谈。”总是小小的窝在他人身上算什么,又倔又幼稚,怕是太依赖旁人了。   琼斯倒也很听话,爬出杰克手心,在手腕上小爪子一蹬,蹦到了地上。站在地上左右探探脑袋,最后找到片相对完整的枯叶,用翅膀抬起顶在了脑袋上,以此遮挡下午没什么温度的阳光。   看着还是蝙蝠形态的琼斯杰克无奈,只好把话说地再直白不过:”你变成人形吧。”琼斯很久没有化成人形了,一直用蝙蝠形态撒泼撒娇。杰克想跟大人样的琼斯谈一谈,而不是跟总一副我还小我需要抱抱我就任性就要撒娇的模样的小不点谈这个话题。   琼斯顶着树叶猛烈摇头,拒绝化成人形:“我不要。”十分理直气壮,说完树叶一扔飞起来往窝里扎。   这一头扎进去了就再也不愿出来,杰克掏了两次,它在里面闪躲着,像是被捅了一刀的野猪一样惨叫,也没内容,就是干嚎。   “别弄了,吵死了。”穿好衣服的王柏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制止这场闹剧。   “不行。”杰克把窝倒举,要把琼斯晃出来,“这什么态度,惯的他。”   王柏不再说话,在一旁冷眼看他俩的斗争。   “两位好兴致。”一道黏腻腻的阴冷男声从前方传来。   前面是茫茫江水啊。   杰克迅速拽过袋子把窝往里一塞蹭地蹦了起来抬眼往前望去   来者,不,来蛇半个身子露在水面,江水湍湍它自纹丝不动,当然,杰克看不到水里,这蛇为了保持上身的端庄尾巴在下面搅成了螺旋桨也说不定。头大身粗,通体油黑,鳞闪眼亮,是条肥美,不,是条年轻力壮的长虫。   饿了,中午下火车后匆匆吃的那顿早消化了,现在见到曾经吃过的活物同类他不由多想。   王柏并不准备搭理水中这位,往地上一坐,右腿往左腿上一搭,双手胸前交叉一抱,闭上了眼睛。   他不搭话杰克也不开腔,只默不作声上下打量水里这位立得直直的来客。   岸上一坐一立,离岛百尺左右根弯钩黑柱立身插在水里,彼此间唯水声,风声,树声,叶落声。场面有些莫名的尴尬。   “这位就是血族王子吧,久仰久仰。”在王柏的无视下黑柱子开始跟杰克攀谈,声音阴阴冷冷黏黏腻腻,听起来很不舒服,但它没有自觉,是个话痨。   说是攀谈却没给杰克说话的空档,当然,杰克也没打算跟它你来我往,说些什么“久仰久仰哪里哪里”。   黑柱子话很多,语速还很快,杰克看它上颚下颚张张和和,嘴里隐约红色蛇信舞动。它大概是可以用信子绣花的。   “在下叶廿二,家中排行二十二,今年五十有六,九月初六的生辰,未曾婚娶,如果您有认识的合适人选,请一定介绍与我”   “闭嘴!”   是王柏受不了了。眼都没睁呵斥道。   刹那间杰克有种身处寝室的错觉,要知道他只在寝室里听过王柏如此愤怒的呵斥,当然,被呵斥只有他张杰克。   不由自主地,杰克对叶廿二产生了一丝革命友谊般的同情。   “......事成必有重谢。”叶廿二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只是音量很小,要不是杰克听地仔细,这半句也就随江水流去了。   这还是条娶不上老婆的老光棍啊?虽然不知道叶廿二家成年怎么算的,但这么着急,求第一次见面的人介绍合适的,该是条光棍了有些时候的。   “墨一呢?”叶廿二游近了些,停下来看看岸上人,岸上没反应,他就直接游过来了,没上岸,在两米开外左看右看,不知道在找谁。   王柏闭着眼睛老爷式沉默。   杰克不知道叶廿二说的是谁,同样沉默,只不过不是老爷,顶多老爷身旁站着的管家。   “唉,她不是偷懒去了吧?啧啧,没想到她也会偷懒,”叶廿二终于不再半文不白地说些求介绍结婚对象的话,但明显脑洞很大,“身为护院她也太不尽责了。”说着谴责的话语气里蛇脸上却满是幸灾乐祸,难为它用小眼睛小鼻孔大嘴巴做如此高难度的表情了,还把情绪表达地如此精准。   杰克知道它嘴里那位墨一是谁了。   “等回去我一定得跟副主席仔细说说这情况,扣她半年工资,让她以前打我。”公报私仇说得如此大方的,叶廿二是杰克认识的第一个。   但不必了,就算扣她十年工资她也不会在乎了。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杰克问还在东张西望的叶廿二。   “副主席说的啊,”叶廿二看过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您跟王柏跑了,但您别担心,我们联盟从来不曾主动撕毁合约,也绝不会与您的父亲为敌,您的安全百分百是有保障的,联盟下了死命令,让所有追捕人员小心行事,不会伤您一根寒毛。”   脑筋一转,杰克想明白了这事。   想撕了那条阴险的龙,太奸诈了。   敖柯引诱他当了王柏的护身符。一边用终身合约来利诱他,另一边又用他的身份,官方身份来阻碍那些来追捕王柏的人的行动。   “你来这里做什么?”敖柯杰克肯定是撕不了的,虽说被人耍了利用了很郁闷,但现下只能忍气吞声。   “副主席让我来的,”叶廿二说完蛇脑袋一转看向王柏,才不管他睁不睁眼搭不搭理,径直说了一通,“楚郢不见了,西南出现异象,暂时不知道这两事之间有没有关系,联盟现在忙着调查楚郢的行踪和西南的异象。本是顾不上你了,但北边罗家主动请缨,要承接追捕你的任务,主席答应了。晌午主席和各族长老前脚刚走罗家就放话出来,说要让你血债血偿。副主席走前吩咐我转告你不要跟他们起正面冲突,还有,”他学起敖柯的语气,“王家不能没有。”学得不伦不类,但发音清晰。   王家不能没有?   这来的也太迟了,王家都给王柏灭一半了。   “这个,副主席让我带来的,”叶廿二头转回来看向杰克,把尾巴从水底伸了出来,尾巴也是黝黑黝黑的,尖尖包卷着个白色像是玉石的片状物。只见这尾巴尖尖轻巧灵活地一弹,片状物被抛了过来。   王柏像是睡着了,对外界没反应。杰克也没动,说实话按杰克疑心病的严重程度,这东西靠近前没给打回去就算不错了。   白片没人接,在杰克一步开外坠地了,沉闷的落地声,枯叶被砸瘪了下去。有些重量啊这东西。   是块巴掌大的鳞片,白润如玉,缘薄体厚,落在红叶上着实惊艳。   不会是龙鳞吧!杰克有些受宠若惊,从敖扒皮那里就算得颗瓜子对他来已经像是天方夜谭了,龙鳞?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总归很珍贵就对了,卖出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但敖柯为什么会给龙鳞?这是想干什么?   “为什么?”他没捡鳞片,问道。   “给掩月护理刃口用的。”叶廿二回答道。   原来并不是给他的啊,杰克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什么意思?他猜到掩月是王柏那把剑,毕竟他俩身上带刃的只有那个铁饼了,但用龙鳞来护理一把剑的刃口?这……难道龙鳞并不值钱?还是说这根本不是龙鳞?   “是副主席以前的鳞片,说是给掩月利刃用的,我只负责捎带,其他一概不知。”黑蛇很会察言观色,不等杰克开口问就把话说明白了。   那条吝啬龙竟对王柏这么好,为什么?杰克有些好奇。   “该告知的我已全部转告,东西我也捎到了。如果您有合适的人选,请务必记得介绍与我。在下告辞了。”叶廿二辞别还不忘叮嘱别人留意自己的终生大事。   “等等!”杰克叫住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的?   “副主席让我来这找的你们,我直接就游过来了。”这回答挺简洁。   现在问题变成敖柯是怎么知道他俩在这里的了。   叶廿二走了,没入水里几下游动黑影蜿蜒着不见了,行动快速且寂静,一丝水花都未惊动。   杰克弯腰去捡地上的龙鳞,这么一小块东西,却抵得上一个十岁小孩的体重。鳞片起来后叶片却没起来,保持着浅浅的坑状。   拿在手里细细看,翻来覆去地看。近看更漂亮,圆形,很圆,一面凸一面平,都是光滑的触感。边缘薄得透光,最边上一圈晶莹剔透,越往中心鳞片越厚,颜色也越浓,最厚的地方有半个指头,最白能有冬日大雪白,那种会折射光线的透亮的白。色调看着冷冰冰的,但这东西拿在手里却是暖的。   然而再漂亮也是块磨刀,不,磨剑石。杰克把这东西塞进了地上的袋子里。   天马上就要黑了,太阳的余晖只剩淡淡几缕。   他看着地上坐着像是睡着了的王柏。   接下来要去哪儿?   剩下的王家人怎么办?   敖柯跟王柏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即使违反联盟的决定也要帮王柏?   罗家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让王柏血债血偿?   楚郢他们做了什么?   中国,还能安定下去吗?   一连串问题环绕在杰克心头,不安伴之而来。   ‘如果王柏从来没对我好过就好了。“这样想着,他微笑着唤王柏:“天要黑了,我们走吧。”   “去哪?”王柏拎着风衣包袱站了起来。   “先出去再说吧。”杰克说着把地上王柏换下的脏衣服捡起来包着还是湿漉漉的鞋缠成了一团。   “不是说买新的吗?”王柏看向他。   “是要买新的,但是你衣服留这儿不好吧。”虽然联盟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但是,“如果有普通人误闯进来发现了你就成公安通缉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会有人发现的。”说着王柏向前走去,站在江水上,转身看杰克。   轻功水上漂!杰克吃惊,但仔细一看才发现王柏脚并没有沾水,只是虚虚地浮在江面。   “这也太帅了!”他不由称赞。   王柏没说话,看着他露出了笑容,目光是从来没有过的缱绻。这样的王柏太陌生了,杰克心中不安扩大,直觉亮起红灯,警报声大作。   “你要干什么?”他问道,并暗中储力。   观赏了半晌他的不安,王柏的微笑变成了露齿大笑:“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天真。”直笑弯了腰。   松开手中的脏衣服,紧挎布包 ,刷!杰克把翅膀从体内弹了出来,接着他错开王柏的方位对着岛外狠狠扑扇了一下翅膀。   脏衣服球往下落,杰克成功把自己扑腾起来了。   砰!他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被弹了回来,与王柏的脏衣服几乎同时落地。落地后他又腾空而起,往上窜去。砰!又一声巨响,他又撞上了那道看不见的墙。   不死心地试了好几个方向,从空中跌落好几次,杰克终于承认,自己被一个看不见的笼子困在了岛上。   “你想干什么?”他回到原地,恶狠狠地瞪着外面看戏的王柏。羽毛洋洋洒洒地落了遍地,还有几根还在空中慢悠悠地盘旋。   “你猜?”眼睛笑眯眯的,王柏盘腿在江上坐了下来。   杰克肯定不会主动去猜,这只能娱乐现在怎么看都不正常的王柏。   他回想起阿雪说的故事。   ’说不定,这个才是真正的王柏。‘他定定地看出岛外。   王柏不闪不躲,双手撑着下巴,依旧眼睛笑眯眯地。   “你怎么不猜啊,”他偏了偏脑袋问杰克,看杰克没动作,只不作声地看着自己,于是失去兴致站了起来,”真无趣。”说着叹了口气,“唉,我还挺喜欢你的,毕竟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呢。”   “你不是王柏。”杰克肯定地说,这不是王柏,外面这个有着王柏皮囊的家伙动作娘里娘气,语气轻浮,王柏那个死板又恶趣味的才不会这样。   “哈哈哈哈哈!”假王柏再次笑弯了腰,“你怎么这么天真。”好一会儿终于笑够了,东倒西歪到底站住了,表情一收,站直一挺背,又成了杰克认识的那个骄傲又别扭的室友。   “是这样吗?”他问杰克。   “你想干什么?”杰克没有接话,而是重复了一次之前的问题。   王柏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掌中燃起一团火焰,下一秒,他把这团火超杰克抛了过来。杰克连忙连忙闪避,又冲到岸边想要离岛。   然而牢笼还在。火团进来了,但杰克出不去。   火团沾地即燃,火势蔓延的速度表明这绝不是普通的火。即使是这样,杰克还是尝试了一把,他把地上脏衣服团解开往地上眨眼已经一大片的火焰扑去,试图扑灭火势,然而衣服接触到火舌的那秒就被点燃了,衣服扑出的风完全没能影响火势。   “龙鳞还有你的证件还在我这。”杰克放弃了,丢远衣服对王柏说道,“我把东西还你。”   “哦。”王柏拖长了声音,“条件呢?”   “放琼斯走。”   “好啊。”王柏笑眯眯一点头。   杰克脱下布包往外扔去。   一个黑影从包里窜了出来。黑影落地,化成人形,绿眼睛里尽是惊慌。   布包砸到了屏障上。   “我不走。”琼斯靠在杰克身边。   走也走不了,王柏根本是在耍人,杰克拉着琼斯往旁赶紧又走了几步,以此避开灼人的火焰。   “没意思。”外面的人转过去了,一步步离去,走了一段他向岛上的道别,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只举起左臂挥了挥,“再见,不,永别了。”留后面火红一片。   我不适合写长文,因为写着写着会心烦意燥:怎么还不完,怎么还不完!然后慢慢失去动力   这篇算起来大概三十左右,对我来说好难熬,所以我想了个刺激自己的新招,我把故事分为上下两部分了,第二部分开个新坑,聊以慰藉我躁动的心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